第157章 凤冠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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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萝肩上的伤在太医的精心调理和康熙近乎偏执的看顾下，一日日好转起来，虽然动作稍大些还是会牵扯得生疼，但至少不再终日昏沉，能下床在殿内慢慢走动了。 她为救驾身受重伤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前朝后宫，质疑她妃妾伴驾不合礼制的声音，在这场实实在在的护驾之功面前，彻底烟消云散，如今舆论一边倒地称赞皇贵妃忠勇无双、乃后宫表率。 这日，康熙去乾清宫处理积压的政务，太后宫里的掌事太监却来了永和宫，传太后口谕，召皇贵妃前往慈宁宫。 春喜和秋云都有些紧张，一边为蔓萝梳妆，一边小声嘀咕：“娘娘，太后娘娘这时候召见，会不会是……” 蔓萝对着铜镜，看着镜中自己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神情平静。“无妨，扶本宫过去便是。”她淡淡道，太后的态度，在她挡下那一刀时，就已经注定了。 慈宁宫内，气氛庄重却不失温和。太后端坐在上首，穿着一身绛紫色宫装，气色看起来比往日更红润些，下首还坐着几位太妃，以及安贵妃容璧等几位高位妃嫔，显然是一次小范围的后宫聚会。 见蔓萝进来，挣扎着要行礼，太后立刻抬手虚扶：“快免了，你身上有伤，坐着回话便是。”语气是难得的和蔼。 宫人立刻搬来了铺着厚软垫的绣墩，放在离太后最近的位置。 蔓萝谢恩后，才侧身坐下，姿态恭谨，背脊却因伤口不能完全放松，显得有些僵硬。 “哀家都听皇帝说了，”太后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赏，“此次南巡，你受了大罪，也立了大功，危急关头，能不顾自身安危护驾，这份忠勇，莫说在后宫，便是放在前朝，也是难得的。” 太妃们也纷纷附和，言语间皆是夸赞。 蔓萝微微低头，语气谦逊：“太后娘娘谬赞了，护佑陛下乃臣妾本分，当时情急，并未想及其他，实在当不起忠勇二字。” “当得起，如何当不起”太后语气肯定，对身旁的嬷嬷示意了一下。 嬷嬷捧上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覆盖着明黄色锦缎。太后亲手揭开，一顶华美非凡的东珠朝冠赫然呈现，冠身以点翠为底，镶嵌着无数大小均匀、光泽莹润的东珠，最大的一颗坠在冠顶，如同皎月悬空，周围辅以金凤、宝石，流光溢彩，尊贵无比。 殿内响起几声细微的抽气声，几位太妃和妃嫔的目光都黏在了那顶朝冠上，难掩惊艳与羡慕，这东珠朝冠，其制式与用料，已隐隐超越了一般皇贵妃的规格，更贴近中宫皇后所用。 “这顶朝冠，是哀家入宫时，孝庄文皇后所赐，今日，便赏给你了。”太后看着蔓萝，语气郑重，“望你日后，能一如既往，恪尽本分，辅佐皇帝，和睦六宫。” “臣妾叩谢太后娘娘恩典！”蔓萝起身，忍着肩痛，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然后才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托盘。 东珠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那重量，不仅仅是冠冕本身的，更是它所代表的荣宠与期望。 然而，捧着这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殊荣，蔓萝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反而一片清明。她清楚地知道，这些赏赐、这些赞誉，如同水中月镜中花，是帝王和太后一念之间便可给予，也随时可以收回的东西，今日可以因护驾之功赐你东珠冠，他日未必不会因别的缘由将它夺走。 她需要的，不是这些悬浮在空中的荣宠，而是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 谢恩后，蔓萝重新坐下，将朝冠交由身后的春喜小心捧着。接下来的时间，她并不多言，只是安静地听着太后与太妃们说话，偶尔问到她才温声回答几句，态度始终恭敬得体。 太后见她宠辱不惊，言行有度，心中更是满意了几分。 从慈宁宫出来，安贵妃容璧主动上前扶住蔓萝的手臂，与她一同往永和宫方向走。 “妹妹真是吓坏我了，”容璧心有余悸地低语，“那日听闻你受伤，我这心到现在还跳得不踏实。” “劳姐姐挂心了，已无大碍。”蔓萝对她笑了笑。容璧之前的维护和挡箭之情，她是记在心里的。 “太后这赏赐，可是天大的脸面。”容璧看了一眼春喜捧着的朝冠，由衷叹道。 蔓萝目光扫过那璀璨的珠冠，语气平淡：“是啊，太后娘娘恩典。” 容璧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一丝不同，那不是欣喜，更像是一种冷静的接纳。她想起蔓萝复明后似乎就沉静了许多，再联想到之前的种种，心中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她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妹妹如今在宫中的声望，是无人能及了，只是树大招风，还需更加谨慎才是，我瞧着，八阿哥那边，近来似乎有些不安分。” 蔓萝脚步未停，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光，随即恢复平静。“多谢姐姐提醒。”她轻轻拍了拍容璧的手，“妹妹如今只盼着安心养伤，照顾好孩子，其他的，并不敢多想。” 这话是实话，却也藏着深意，她不再去想那些虚浮的恩宠，而是要牢牢抓住自己能掌控的，孩子的安危，自身的健康，以及像容璧这样可靠的盟友。 回到永和宫，康熙已经回来了，正等着她一起用膳，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顶被妥善安置在案上的东珠朝冠。 “皇额娘赏的”他走过去，拿起朝冠看了看，眼中带着笑意，“很衬你，等你伤好了，戴上给朕瞧瞧。” 蔓萝由着他打量，自己则在宫女的伺候下净手，语气温和：“太后娘娘厚爱，臣妾受之有愧。” 康熙放下朝冠，走过来扶她坐下，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唇上，心疼道：“什么有愧无愧，你当得起，朕还觉得赏得不够。”说着，他又对梁九功吩咐，“去，把上次进贡的那对血燕，还有库里那匹霞光锦，都送到永和宫来。” 梁九功忙不迭地应下。 蔓萝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偏爱，看着他因为觉得赏得不够而继续添加赏赐的行为，心中并无波澜。 她用银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燕窝粥，感受着体内那失而复得的十年寿元带来的勃勃生机。 这些赏赐很好，他的偏爱也很动人，但她知道，真正能让她在这深宫屹立不倒的，不是头顶的东珠冠，不是库房的霞光锦，而是她清醒的头脑，逐渐恢复的健康，日渐成长的孩子们，以及她开始用心编织的、属于自己的力量网络。 她抬起头，对康熙露出一个温顺的、恰到好处的笑容：“谢皇上，这粥火候正好，您也多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