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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室福晋们请安的风波刚过没两日，永和宫又迎来了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周全。 周全四十来岁年纪，面白微胖，一双眼睛总是习惯性地微微眯着，显得很是恭顺。他捧着两份册子，恭敬地呈到蔓萝面前。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周全声音带着内侍特有的尖细，却又努力压得柔和，“娘娘，这是今年宫中到了一定年纪，按例该放出宫去的宫人名单，共计三十二人，请您过目。另外，宫里各处缺额待补，这是请示补充新人来源的条陈，是依旧例从内务府上三旗包衣里选，还是破例从下五旗甚至外旗招募，也请娘娘示下。” 蔓萝接过册子，并没有立刻翻开，而是随手放在一旁的炕几上，语气温和：“周公公辛苦，这放出宫的名单，都是核查清楚，确系年岁到了，自愿出去的” 周全忙躬身：“回娘娘，都是各宫管事嬷嬷报上来的，内务府初步核过，应是无误。” “嗯。”蔓萝点了点头，端起手边的杏仁茶轻轻吹了吹，“放出宫是恩典，务必稳妥，名单先放这儿，本宫瞧瞧再说，至于补充新人……” 她顿了顿，看向周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周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往年这类事，旧例是如何处理的陛下可有过什么特别的示下” 周全心里咯噔一下，这位皇贵妃娘娘，问得可真是滴水不漏。他赶紧回道：“回娘娘，往年多是依祖制，从上三旗包衣里挑选家世清白、模样周正的女子入宫。陛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向来是交由内务府按例办理，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会过问。” “哦，那就是依旧例了。”蔓萝恍然般点点头，随即又微微蹙起秀眉，像是有些为难，“依祖制自然是稳妥的，不过嘛……” 她轻轻放下茶盏，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本宫协理六宫，也得为各处平衡着想。若是新人来源过于集中，都出自某几姓大族，时日久了，难免有抱团之嫌，于宫闱和睦无益，周公公以为呢” 周全额角微微见汗，腰弯得更低了：“娘娘思虑周全，奴才愚钝，未曾想到此节。” “这样吧，”蔓萝仿佛刚拿定主意，语气轻松了些，“大体上还是依祖制，以上三旗包衣为主，但在具体分派时，需得考量各处均衡，务必使人员来源分散些，避免一族独大。你们内务府先按这个意思，拟个详细的新人候选名单上来，本宫看了再定。” “嗻！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周全连忙应下，心里却暗暗叫苦，这差事看似没变，实则要求更高了，皇贵妃这是要借着选人的机会，梳理宫内的人事关系网啊！ 他不敢多言，正要躬身退下，却听蔓萝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了一句：“对了，周公公，前儿内务府送到永和宫的那套雨过天青瓷茶具，本宫瞧着，那釉色似乎不如往年贡上来的那般鲜亮温润了是窑口换了老师傅，还是近来采买的瓷土有所不同” 周全闻言，浑身一僵，后背瞬间就沁出了一层冷汗，那套瓷器，他确实听闻下面人为了省些银钱，在采买时稍稍降低了一点标准，本以为皇贵妃刚接手宫务，不会注意到这些细微之处，没想到…… 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都带着颤：“娘娘明鉴！是，是奴才失察，奴才该死！定是下面那些猴崽子办事不力，偷奸耍滑！奴才回去立刻彻查，一定给娘娘一个交代！请娘娘恕罪！” 蔓萝看着他吓得煞白的脸，轻轻哦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怒色，反而淡淡一笑：“周公公快请起，不过是随口一问，何必行此大礼。内务府事务繁杂，偶有疏漏也是难免，本宫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提醒一句，宫中用度，关乎天家体面，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用心当差便是了。” 她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宽慰，可听在周全耳里，却比任何斥责都让他心惊胆战。这位娘娘，看着年轻温和，手段却是不显山不露水，轻轻一句话，就点到了他的死穴！ “是！是！谢娘娘宽宏！奴才一定谨记娘娘教诲，绝不敢再有任何疏忽！”周全磕了个头，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几乎是踮着脚尖退出了永和宫。 等他走了，蔓萝才对身旁侍立的小顺子使了个眼色。小顺子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那份放出宫的名单，需要他暗中再去核对一遍，看看里面是否混有什么特别的人物，想借着这次机会安然离开。 处理完这事，蔓萝觉得有些乏了，正准备歇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梁九功那特有的、带着笑意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蔓萝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迎到门口。 康熙穿着一身常服，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倦色，但看到蔓萝时，眼神便柔和了下来。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到暖炕边坐下。 “听说内务府刚来回过事”康熙随口问道，接过蔓萝递上的热茶。 “嗯，是一些宫人放归和补充新人的琐事。”蔓萝轻描淡写地回答，顺手拿起一个蜜桔，慢慢剥着，“臣妾按旧例吩咐他们去办了。” 康熙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剥开橘皮，露出饱满的果肉，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些琐事并不在意。他更关心别的：“朕看你气色还好，就是眼底有点青，可是昨夜没睡好荣儿没闹你吧” 蔓萝将剥好的橘子递到他嘴边一瓣，笑道：“没有，荣儿乖得很，就是刚接手这些事，总想着要谨慎些，难免多思量几分，不碍事的。” 康熙就着她的手吃了橘子，甘甜的汁水在口中化开，他满意地眯了眯眼，握住她的手：“这些事交给下面人去做便是，你只管拿个大主意，别太劳神。朕看你如今处理起宫务来，倒是越发有章法了。” 蔓萝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的思绪，只柔声道：“有陛下在身边教导，臣妾心里才踏实，只盼着不出错，不给陛下添乱就好。” 康熙看着她温顺的侧脸，想起前朝那些关于她干政的流言，心中微叹，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那淡淡的馨香，低声道：“有朕在，没人能给你添乱，你只管放手去做，万事有朕。” 蔓萝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暖和有力心跳，心中那份因处理政务而升起的些许疲惫和警惕，似乎也渐渐被这份独属于她的偏爱所抚平。 她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永和宫内，灯火初上，一片暖意融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