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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萝这一觉睡得极沉，也极安稳，仿佛要把生产时耗尽的精气和那十年寿数带来的空乏，都在这沉睡中一点点补回来。期间她隐约感觉到有人轻轻给她擦拭额头，有人小心翼翼喂她喝下温热的参汤，还有一双熟悉温暖的大手，始终紧紧握着她的，片刻不曾松开。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产房内血腥气早已被淡淡的安神香取代，收拾得整洁温暖。她微微动了动，浑身依旧酸软无力，但那种濒死的冰冷和剧痛已彻底远离。 “娘娘！您醒了！”守在床边的春喜立刻惊喜地低呼，眼睛还红肿着，显然是哭过。 几乎是同时，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便从外间疾步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清晨的凉意，却在看到她睁眼的瞬间，化为满腔的温柔。 “醒了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康熙在床边坐下，极其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将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轻柔地别到耳后，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她还是那个易碎的瓷娃娃。 蔓萝看着他眼底清晰的红血丝，以及下颌新冒出的青色胡茬，就知道他定是一夜未眠，一直守在这里。她心里一酸，又涌上无尽的暖意，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虚弱：“臣妾没事了，就是身上没力气。皇上，您一直守着” “嗯。”康熙握住她的手，包在掌心，低声应道，“朕不放心。”简单的四个字，却重逾千斤。 这时，乳母将吃饱喝足、睡得正香的小阿哥抱了过来。小家伙被包裹在柔软的红色襁褓里，呼吸均匀，睡颜恬静。 康熙的目光一落到孩子身上，瞬间柔软得能滴出水来。他示意乳母将孩子轻轻放在蔓萝枕边，然后像献宝一样，指着小家伙对蔓萝说：“你看，我们的儿子。张太医说，壮实得很，哭声也响亮。” 蔓萝侧过头，看着枕边那小小的一团，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这就是她拼尽一切生下的孩子，她和康熙血脉的延续。她伸出指尖，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儿子嫩乎乎的脸颊，一种难以言喻的母爱瞬间溢满心田。 “他真小……”她喃喃道，眼眶微微发热。 “会长大的。”康熙笑着，也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儿子的小拳头，那软乎乎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片熨帖，“朕看着他，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的温馨画面，让殿内所有宫人都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就在这时，梁九功躬着身子，满脸喜气地进来，手里捧着一卷明黄圣旨。 “皇上，娘娘，旨意已经拟好，您看……” 康熙点点头，却并未让梁九功宣旨，而是亲自拿过那卷圣旨，在蔓萝面前展开，语气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喜悦和郑重，亲自念给她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贵妃董鄂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诞育皇嗣，功在社稷，深慰朕心。皇子胤荣，聪颖健壮，天资粹美，特封为荣亲王，享亲王双俸，一应规制比照太子旧例！钦此。” 荣亲王 蔓萝听得愣住了，连旁边的春喜、秋云，乃至经验老道的乳母和嬷嬷们都惊呆了！ 皇子初封即为亲王！还是寓意极佳的荣字！享双俸，规制比照太子这在大清开国以来，几乎是闻所未闻的恩宠！皇上这是将四阿哥直接捧到了云端啊！ “皇上！这赏赐太重了！荣儿他还那么小……”蔓萝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担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孩子还这么小，就承受如此隆恩，未必是福。 康熙却摆手打断她，目光坚定而温柔：“朕的儿子，担得起。他是你拼了性命为朕生下的孩子，朕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都给他。”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补充道，“至于重朕还嫌不够。” 他转头对梁九功吩咐：“传朕旨意，皇贵妃生产有功，赏黄金万两，东珠百斛，江南织造新贡云锦、蜀锦各百匹，另赐皇庄十座，护卫三百！永和宫上下，赏三年月钱！” 这一连串的赏赐，如同不要钱般砸下来，再次将众人震得头晕目眩。 梁九功声音发颤地应下：“嗻！奴才遵旨！”他几乎可以预见，这道旨意传出去，会在前朝后宫引起怎样的地震。 康熙却犹嫌不足，他看着蔓萝，想了想，又道：“你如今是皇贵妃，位同副后，摄六宫事。但朕想着，你身子还需将养，宫务繁杂，暂且还是让安妃多担待些。你呀，就给朕好好坐月子，把身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便是最大的功劳了。” 他这话语里的偏疼和呵护，几乎要溢出来。连宫权都怕累着她，要她专心养身体。 蔓萝看着他，心里那点因赏赐过重而产生的担忧，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取代。她相信，有他在，定能护得他们母子周全。 “臣妾都听皇上的。”她柔顺地点头，靠在引枕上，看着身旁酣睡的儿子，又看看守着她的康熙，只觉得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对了，”康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神微冷，“北五所那个毒妇，听闻你平安产子，昨夜试图自戕，被看守的婆子拦下了。” 蔓萝闻言，神色平静，只淡淡哦了一声。佟佳氏如今是生是死，对她而言，已激不起半分涟漪。 康熙见她如此，便也不再提这扫兴之人，只专注地看着她和孩子。 很快，皇贵妃平安产子、小阿哥初封荣亲王的旨意便明发天下。正如梁九功所料，前朝后宫一片哗然！初封亲王，荣宠至此，皇上对永和宫母子的爱重，已无需任何言语来表达。 永和宫一时间门庭若市，贺喜的、送礼的络绎不绝。安妃赫舍里氏亲自过来主持大局，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对着蔓萝也是真心实意地道贺。 蔓萝靠在床上，看着殿内堆满的奇珍异宝，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再感受着身边康熙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儿子平稳的呼吸，只觉得如同置身云端。 她闯过了鬼门关，赢得了他的泪与誓言，得到了无人能及的荣宠，还有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这一刻，她站到了恩宠的巅峰。 然而，在这极致的喧闹与幸福之下，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换取这母子均安的结局，她付出了怎样沉默而沉重的代价。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