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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捷的喜庆劲儿还没完全过去，紫禁城上下都还沉浸在那份扬眉吐气的兴奋里。康熙更是连着几日精神抖擞，处理起政务来都带着风。 可这份轻松，没持续几天。 这日康熙批完折子，梁九功领着太医院院判周太医，面色有些凝重地走了进来。 “皇上，”梁九功低声回禀，“周太医有事禀奏。” 康熙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说吧，何事” 周太医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带着谨慎：“回皇上，臣近日为皇贵妃娘娘请平安脉，观其脉象，虽表面平和，但细究之下，似有弦细之象，此乃思虑过度，心血暗耗之兆，长此以往，恐于寿元有碍。”他说完，额头几乎贴到了冰凉的金砖上。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康熙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冻结，慢慢沉了下去。他盯着周太医，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太医硬着头皮，将诊断结果更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末了补充道：“娘娘身体根基原是不错的，只是近年来似乎劳心太过，忧思伤脾，心血亏损，需要长期静养，切忌再殚精竭虑，或可慢慢调养回来。” “心血暗耗，于寿元有碍。”康熙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他心口。他猛地想起她鬓边那几根刺眼的白发，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疲惫，想起她总是笑着说没事、不累，原来，都不是逞强，是真的耗损了根本！ 一股混杂着心痛、愧疚和恐慌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他为了西北战事、为了前朝平衡，耗费了多少心神而他的蔓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打理后宫，养育孩儿，替他挡去明枪暗箭，竟在不知不觉中，被耗成了这样！ “朕知道了。”康熙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挥了挥手，“下去吧，今日之事，若泄露半句，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臣告退。”周太医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梁九功也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康熙独自坐在御案后，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脸色。他想起蔓萝在他病中衣不解带的照顾，想起她总是温柔地说：“皇上安心，臣妾不累”，想起她看似柔顺实则坚韧地扛起一切，他以为给了她无上荣宠就是爱护，却没想到这深宫、这身份本身，就在一点点消磨她的生命。 夜深了，永和宫内一片静谧。 康熙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走了进来，内殿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守夜灯，蔓萝已经睡熟了，她侧躺着，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看起来安静又无害。 康熙轻轻坐在床沿，借着微光凝视她的睡颜，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颤抖地，拂过她鬓角那几根白发。白日里周太医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如同魔咒。 “心力耗竭，恐非长寿之相。”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将沉睡的她连人带被拥入怀中，手臂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好像这样就能留住那正在悄然流逝的生机。 他的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感受到怀中人温热的体温和平稳的心跳，一种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若是，若是他真的失去她……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带来一阵灭顶般的窒息感，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朝堂的争斗，江山的重量，似乎都比不上怀中这人一丝头发的安危。 “蔓萝……”他在她耳边极轻地低唤，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和恐慌，“是朕不好，是朕疏忽了你。” 沉睡中的蔓萝，似乎被这过于用力的拥抱和耳边低沉的情绪波动惊扰，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一下。 也就在这一刻，她脑海中那个沉寂的守护型系统界面，因康熙剧烈翻腾的情绪能量而被动触发，无声地亮起温和的光芒，一行清晰的提示浮现： 【被动触发深度健康扫描，扫描完毕。宿主生命体征平稳，核心生命力旺盛，因帝王真心稳定能量场持续滋养，寿元无损，无暗疾。近期精神压力略高，思虑过甚，建议保持心情愉悦，避免过度忧思，注意休息。】 这提示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客观。 睡梦中的蔓萝，意识深处模糊地接收到了这条信息。一丝极淡的、近乎讽刺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泡泡，悄然浮起，转瞬即逝。他在这里抱着她，为了御医一句心力耗竭心痛难抑，以为她是为了他、为了这江山耗尽了心神，却不知道，她那些殚精竭虑，盘算的多是如何在这吃人的地方护住自己和孩子的周全，如何将永和宫经营得铁桶一般。她损耗的，是为自己和孩子们谋划未来的心力，而非全然为了他和他肩上的万里江山。 这守护型系统，倒是比御医靠谱多了。 康熙并不知道怀中人梦中的所思所想，他只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动了动，似乎睡得更沉了。他稍稍放松了力道，却依旧不肯松开，只是将她圈在怀里，像是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他就这样抱着她，坐了许久许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一丝微光。 梁九功在门外小心地提醒该准备早朝了，康熙才轻轻将蔓萝放回枕上，细致地替她掖好被角。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沉重而滚烫的吻。 “朕绝不会让你有事。”他对着沉睡的她，也是对自己，立下誓言。 走出永和宫内殿时，康熙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帝王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抹化不开的沉痛和决绝。 “梁九功。” “奴才在。” “传朕口谕，命内务府即日起，所有需要皇贵妃劳神费心的宫务，一律先报朕过目，或交由安贵妃协同处理。非必要，不得打扰皇贵妃静养，再让太医院拟几个最好的温补方子，用最好的药材，每日按时送到永和宫。” “嗻！”梁九功心中凛然，皇上这是要把皇贵妃娘娘彻底护起来啊。 康熙回头望了一眼静谧的内殿，这才转身，大步走向等待着早朝的乾清宫。他得更加勤政，更快地肃清朝堂，给她一个真正安稳无忧的环境，他的蔓萝，必须长命百岁。 而内殿里，蔓萝在晨曦中悠悠转醒，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她只觉得昨夜似乎睡得格外沉，好像还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只隐约觉得有点好笑。 她坐起身，唤道：“春喜。” 春喜应声而入，脸上带着笑：“娘娘醒啦皇上刚走没多久，特意吩咐了不让吵醒您呢！还说让您好好静养，宫里那些琐事暂时都不用您操心啦！” 蔓萝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了然，看来是御医那边说了什么，让他又紧张了。她掀被下床，走到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气色红润的自己，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行了，知道了。”她语气轻松，“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偷几日懒。去把小厨房新做的那个枣泥山药糕端来，我有点饿了。” 至于那些所谓的心力耗竭她摸了摸自己强劲有力的脉搏，心情颇好地挑了支碧玉簪子递给春喜。 今天戴这个吧，清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