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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使节的风波过去，永和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日康熙处理完政务过来用晚膳，一进殿就感觉暖意融融，带着孩子们笑闹的特有生气。 七岁的胤荣已经颇有小大人的模样，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腰背挺得笔直，认认真真地练着大字，三岁的龙凤胎则在厚厚的地毯上玩着布偶，哥哥胤禛正试图给一个老虎布偶喂点心，妹妹瑾瑜在旁边指挥：“哥哥，不对，老虎不吃糕糕，它吃肉肉！” 康熙瞧着这情景，嘴角就不自觉扬了起来。他先没惊动孩子们，走到胤荣身后，低头看他写字。 “嗯，这笔永字，骨架比前几日稳了些。”康熙出声点评。 胤荣这才发现皇阿玛来了，连忙放下笔，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康熙摆摆手，顺手拿起他刚写的一张字看了看，“今日书房的师傅教了什么” “回皇阿玛，师傅讲了《孟子》里‘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一句。”胤荣口齿清晰地回答。 “哦”康熙来了兴致，在旁边的榻上坐下，示意他也坐，“那你说说，这话怎么讲” 蔓萝正从内室出来，听到这话，也放轻脚步，含笑坐在一旁听着。 胤荣想了想，没有直接背书上的注解，而是抬起头，小脸上带着思索：“师傅说，这是告诫为君者要重视百姓。儿臣觉得就像额娘有时候说的，宫里用的米面绸缎，都是百姓辛苦种出来、织出来的，要是百姓过得不好，宫里用的也就不好了，所以皇上阿玛才总是惦记着减免赋税，让百姓能吃饱穿暖，这样社稷才能安稳。” 他这话带着孩童的稚嫩理解，却把经典和现实联系了起来，甚至无意中引用了蔓萝平时闲聊时提到的观察民生的浅显道理。 康熙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赞赏，他朗声笑起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说得好！不是死读书，能想到这一层，知道体恤民生艰难，心思灵透，能学以致用，类朕！” 这类朕二字，分量极重。连蔓萝都听得心头一动，既为儿子骄傲，又隐隐生出一丝担忧。 康熙越看儿子越满意，目光扫过书案，见上面放着常用的笔墨，便对梁九功道：“去，把朕前儿用的那枚上等徽墨拿来，赏给荣亲王。” “嗻。”梁九功连忙去取。 胤荣小脸激动得泛红，再次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儿臣谢皇阿玛赏赐！” 这时，在地毯上玩着的龙凤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三岁的小胤禛见哥哥被皇阿玛夸了还得了赏赐，立刻丢下布老虎，迈着小短腿咚咚咚跑过来，一把抱住康熙的腿，仰着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皇阿玛！禛儿也会！禛儿背诗！” 康熙被小儿子这争宠的急切模样逗乐，弯腰把他抱到膝上：“哦我们禛儿也会背诗了背给皇阿玛听听。” 小胤禛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奶声奶气地开始：“鹅，鹅，鹅……曲项……曲项……”背到这儿，卡壳了，他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使劲想，可后面是什么来着 “向天歌！”旁边跟着跑过来的瑾瑜急了，扯着哥哥的衣袖，小声又清晰地提醒。 “哦！向天歌！”胤禛立刻接上，然后又卡住了，他求助地看向妹妹。 瑾瑜像个小小监考老师，继续提示：“白毛浮绿水！”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红掌拨清波！” 妹妹提醒一句，哥哥跟着念一句，总算磕磕绊绊地把《咏鹅》背完了，小胤禛背完，长长舒了口气，然后期待地看着康熙，那小眼神分明在说：看，禛儿也很棒吧 康熙看着这对活宝兄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蔓萝也在一旁笑得弯了腰。 “好，好，我们禛儿和瑾瑜也都棒！”康熙一手抱着小儿子，另一只手伸出去摸了摸女儿的头，“禛儿知道努力了，瑾瑜还会帮助哥哥，都是好孩子！梁九功，去把新进上的那套十二生肖糖人拿来，给阿哥们和格格分着玩。” “嗻！”梁九功脸上也堆满了笑，应声下去。 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胤荣虽然得了更贵重的墨，但见到弟弟妹妹有糖人，也跟着高兴，一时间，殿内充满了童言童语和欢声笑语。 蔓萝看着康熙一手抱着小儿子，一边含笑看着大儿子和女儿嬉笑，灯光勾勒出他柔和的侧脸线条，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那个威严帝王的影子。她心里软成一片，拿起温热的帕子，自然地给康熙擦了擦刚才被小胤禛蹭到的嘴角。 康熙顺势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低声道：“咱们的荣儿，是个可造之材。” 蔓萝靠在他身边，看着正小心翼翼收好徽墨，又去逗弄弟弟妹妹的胤荣，轻声说：“孩子还小，皇上别夸得太过了。臣妾只盼他们平平安安，快乐长大就好。” “朕心里有数。”康熙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聪慧稳重的长子身上，若有所思。 晚膳摆上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康熙甚至难得地亲自给三个孩子都夹了菜，看着他们吃得香甜，自己胃口也好了不少。 然而，永和宫这温馨满溢的父慈子孝画面，很快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过了重重宫墙。 毓庆宫内，灯火略显清冷，太子胤礽听着心腹太监低声禀报着永和宫的动静，尤其是听到康熙盛赞胤荣类朕，还赏了御墨，而对自己近日办的几件差事只有申饬时，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类朕，类朕。”他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翻涌着阴郁和不甘，那个才七岁的幼弟，那个女人的儿子，竟然已经能得到皇阿玛如此高的评价了吗 那自己这个太子，又算什么一股混合着恐慌、怨毒和巨大危机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上他的心脏，他深深吸了口气，却觉得这毓庆宫的空气，压抑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永和宫方向的灯火似乎格外明亮刺眼，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而他的处境，越发岌岌可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