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闯笔冢，剜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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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死寂无声，连虫鸣都仿佛被这沉重的黑暗吞噬。 五道身影如鬼魅般贴着皇城宫墙的阴影疾行，最终停在了西南角一处偏僻荒芜的所在。 小桃伏下身子，鼻尖贴着冰冷的青石板，细细地嗅闻。 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在夜风中微微颤动，片刻后，猛地睁开，还有……还有一股香火气，断断续续的，是祭奠用的‘遗’字残香，只剩下半截了！”她猛然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口被藤蔓缠绕的废弃水井。 众人目光瞬间汇聚。 墨鸦二话不说，从袖中弹出一只通体漆黑的机关蜘蛛。 蜘蛛八足无声，闪烁着金属的冷光，如一滴墨汁般精准地落入井口，沿着湿滑的井壁飞速向下攀爬。 只听“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井底深处，一道暗门应声开启。 通道阴冷潮湿，弥漫着尘封千年的腐朽气息。 尽头的光亮并非出口，而是一间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密室。 这里没有书架，没有竹简，四壁之上，赫然镶嵌着无数块残破的石碑，而每一块石碑上，都空无一字！ 忘川守看到这番景象，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着冲上前去，枯瘦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冰冷的石壁纹路。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悲鸣：“不是碑……这不是碑！这是……这是史官的殉道墙啊！” 他状若疯魔，用指甲疯狂地抠挖着石碑的缝隙，竟真从两块碑石的夹缝中抠出了一块不规则的惨白色碎骨。 那碎骨之上，用不知名的颜料刻着几个已经模糊的血字，在火光下隐约可见——“归心门苏氏”。 苏菱安心头剧烈一缩，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快步上前，指尖凝聚起一泓清澈如月光的灵泉，轻轻点在那块碎骨之上。 刹那间，灵泉仿佛唤醒了沉睡的亡魂，一幕光影在众人眼前炸开！ 昏暗的烛火下，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史官正颤抖着将一卷卷竹简投入火盆。 火焰舔舐着他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口中喃喃自语，声音悲怆而决绝：“白首令篡改圣诏，苏氏一门为护国之鼎，身殉社稷，功在千秋，其名……其名却不得存留于世！”他泪流满面，看着满室即将焚尽的史料，猛地抄起一把刻刀，对准了自己的臂骨，“史书可焚，青史自在人心！我以骨为纸，以血为墨，为尔等忠魂，记下姓名！” 火焰终于吞噬了他的整个身体，可他的指骨，在化为焦炭的最后一刻，依旧死死地抠在石壁上，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刻下了“苏菱安”三个字。 光影散去，苏菱安双膝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 她的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燃烧的血色。 原来，他们要抹去的，不只是她的现在，更是她的过去，是她苏家世代忠良存在的全部痕迹！ “你们烧书、毁碑、杀史官……”她嘶声低语，声音却穿透了这地底的死寂，“可人心不死！忠魂不灭！” 她猛地拔下发簪，在掌心狠狠一划，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被她毫不犹豫地洒向那面巨大的无字碑墙。 紧接着，她催动全身灵力，灵泉如决堤的江河，跟随着她的血迹，瞬间覆盖了整面墙壁！ 嗡——！ 墙壁之上，竟真的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他们无声地呐喊，那是千千万万被强行遗忘者，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的最后一道执念！ 就在此时，叶寒舟眼神一凛，一直按在剑柄上的手猛然发力。 只听“嗤嗤”几声，他脚下的地面瞬间凝结出一片冰蓝色的霜网，三条通体漆黑、试图从地底阴影中偷袭的蛊蛇，还未探出头颅，便被瞬间冻成了冰雕，碎裂成粉末。 他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整个密室，沉声道：“此地布下了‘噬名阵’，阵法与这些被囚禁的怨念相连，我们在这里多待一刻，关于我们自身的记忆就会被削弱一分。” “只有一条路可走！”墨鸦迅速反应，取出一面精巧的机关屏风展开，无数光点在屏风上投射出一幅复杂的星图路径，“这是记忆星图，红色代表已被抹去的记忆节点，蓝色代表尚存的。我们必须踏着那些未被彻底抹去的‘名字’前行！” “这边！”小桃闭上双眼，用力一嗅，随即毫不犹豫地指向东南方向的一条狭窄通道，“那里……有‘苏’字的余香！很浓烈！” 众人立刻依其指引，踏上了那条唯一正确的生路。 噬名阵的威力远超想象，脚下的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叶寒舟走在苏菱安身侧，有好几次，他的眼神都出现了片刻的恍惚，竟扭头看向苏菱安，陌生而警惕地问：“姑娘，你是何人” 每一次，苏菱安都强忍着心口的刺痛，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脖颈的动脉上，笑中带泪，眼神却无比坚定：“记住这个温度，记住我的血。你可以忘了天下人，但不准忘了我。咬我一口，你也得给我记住！” 温热的触感和那双决绝的眼眸，一次次将叶寒舟从记忆被吞噬的边缘拉了回来。 终于，他们穿过了重重迷雾，抵达了阵法的核心。 一座巨大无比的无字石碑，如一尊沉默的魔神，矗立在密室中央。 碑体漆黑如墨，碑底正丝丝缕缕地渗出粘稠的黑雾，那黑雾仿佛拥有生命，在地面上蠕动、翻滚。 忘川守颤抖着，借着火光念出石碑侧面一行几乎被磨平的残文：“……无名之主，守正朔而不见录，功成身隐，名灭魂囚……” “所以，你恨世人遗忘了你，就要让这世间所有人都尝一尝被遗忘的滋味”苏菱安盯着那座巨碑，怒极反笑。 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将体内所有的灵泉之力，毫无保留地、疯狂地注入了碑体之中！ 嗡！嗡！嗡！ 灵泉如最纯净的光，照亮了碑体内部层层叠叠被囚禁的名字！ 从归心门初代门主，到为国捐躯的镇远镖局三百口，再到千千万万个在历史中连符号都未曾留下的无名忠魂！ 每映出一个名字，巨大的石碑上就裂开一道缝隙！ 每多一道光，碑底的黑雾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就在石碑即将彻底崩裂的瞬间，一道冰冷、怨毒的低语，仿佛从九幽地狱中直接传出，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既然……既然无人记得我……那你，也该消失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菱安眼前的世界猛地一黑，她惊骇地低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得透明！ “不——！”叶寒舟发出一声怒吼，不顾一切地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死死抱在怀中。 他体内的烬霜之力疯狂涌出，与苏菱安的灵泉之力交织在一起，一冰一暖，一蓝一白，竟硬生生地撑住了她身体消散的趋势！ “主名在心，不在碑！”墨鸦目眦欲裂，他猛地砸碎了胸口一枚机关心核，无数金色的粉末如星辰般洒落，竟在摇摇欲坠的无字碑上，强行烙印出了“苏菱安”三个大字！ 小桃见状，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猛地喷在碑面之上，凄厉地喊道：“我家小姐在此！谁也别想抹掉！” 忘川守更是老泪纵横，用拳头捶打着地面，用尽毕生力气高呼：“老夫为你记名！归心门主，苏菱安！苏菱安！！” 仿佛是收到了召唤，从苏菱安体内奔涌而出的灵泉之中，那万千曾被映照出的记忆光点，此刻竟全部倒卷而回，冲天而起，在巨大的无字碑顶端，汇聚成了一道璀璨无比的记忆星河！ 所有被遗忘者的力量，在这一刻，尽数加持在了苏菱安之名上！ 轰——！！！！ 那座囚禁了无数亡魂、承载了无尽怨念的巨大石碑，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轰然炸裂！ 狂暴的气浪将五人狠狠掀飞出去。 而在那石碑炸裂的核心，所有的黑雾并未消散，反而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咆哮，凝聚成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云，以无可阻挡之势，冲破了地底的禁锢，直冲云霄，阴沉沉地悬停在了整座京城的上空。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团墨云，正在缓缓蠕动、下沉，仿佛在酝酿着一场足以将整个时代染黑的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