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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轰鸣,瞬间贯穿了安济坊的寂静。 昏睡中的苏菱安秀眉紧蹙,汗珠从额角滚落,浸湿了枕巾。 守在床边的小桃吓了一跳,连忙去探她的脉搏,那脉象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娘……玉……玉不能离身……” 一声破碎的呓语从苏菱安干裂的唇间溢出,话音未落,她左腕那道早已愈合的血痕竟毫无征兆地灼烫起来,仿佛被烙铁按住。 一缕极细的紫金血线,竟违背常理地从腕间逆流而上,穿过经脉,直冲心房,最终轰然一声撞入了她的识海!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瞳孔中却没有一丝焦距。 魂魄,已被拽入记忆的深渊。 眼前不再是药香弥漫的密室,而是火光冲天的镇远镖局。 烈焰吞噬着她儿时嬉笑过的每一寸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木料的焦糊与血肉的腥甜。 她看见父亲被死死按在地上,母亲被人扯着头发,他们望向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担忧与催促——“安儿,快走!” 下一瞬,场景变换,已是阴森的刑场。 父母被缚于刑架,满身血污。 她发疯似的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墙壁阻隔。 刽子手高举鬼头刀,寒光映着他麻木的脸。 “不——!” 刀落,血溅。 她凄厉的尖叫卡在喉咙,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血色。 她扑倒在地,双手刨着冰冷的泥土,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当她抬起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竟紧紧握着一柄剑——剑身如冰,剑格似菱,正是寒菱剑。 为什么……剑会在我手上 巨大的恐惧与困惑瞬间将她吞噬,神魂在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中寸寸碎裂。 与此同时,安济坊后山的灵泉池边。 叶寒舟一袭黑衣,静立如山。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轻轻抚过寒菱剑的剑柄,剑身之上,一道银色纹路微光闪烁。 一个缥缈的虚影从剑中浮现,正是剑灵菱姑。 “主母的识海被那块古玉强行拉回了记忆裂隙。”菱姑的声音带着万年不化的寒意,却也透着一丝焦急,“那是她最脆弱的执念,若不即刻唤醒,她的魂魄将永远被困在灭门之夜,再也回不来了。” 叶寒舟的眸光骤然一沉,深邃得如同万丈寒潭。 他没有任何犹豫,右手并指如刀,快如闪电地划开自己的左胸心口。 伤口不深,却精准地位于心脉之上。 一滴、两滴……殷红中带着淡淡紫金光泽的精血,精准地滴入灵泉的泉眼之中。 “你护我剑,我养你命。”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绝,“这笔债,我用血来还。” 刹那间,原本清澈见底的灵泉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紫金色的波纹从泉眼处一圈圈荡开,水面之上,竟缓缓浮现出一幅幅流动的画面——那是年幼的苏菱安,梳着双丫髻,在镖局的后院里追逐蝴蝶,在练武场上笨拙地挥舞着木刀,被父亲抱在怀里笑得见牙不见见眼。 他的血,正在通过灵泉与寒菱剑的联系,重燃她记忆中那些早已被鲜血覆盖的温暖过往。 识海幻境中,跪在父母尸首前痛哭的苏菱安,忽然感到心口传来一阵久违的暖意。 那暖流驱散了刑场的阴冷,让她止住了哭泣。 她茫然抬头,只见一道冰蓝色的光影凭空出现,正是寒菱剑的虚影。 剑尖如蜻蜓点水,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 “少主以心头血为引,重续血契,灵泉之脉已为你重燃。”菱姑的声音在她的魂魄深处响起,庄严而肃穆,“醒来吧,你的战场,还没有打完。” 苏菱安猛然回头,只见火海的尽头,一道挺拔的身影正逆着光向她走来。 那人一身黑衣,面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是叶寒舟。 他穿过尸山血海,无视滔天烈焰,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安儿,”他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与痛苦,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回家。” 回家…… 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所有的迷惘与绝望。 她看着那只向她伸来的、布满薄茧却无比安稳的手,积攒了三日的泪水瞬间决堤。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魂归肉身。 苏菱安豁然睁眼,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风箱般起伏。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靠在灵泉池边,脸色惨白如纸的叶寒舟。 他的嘴唇毫无血色,额上全是冷汗,胸口的衣襟上,一抹刺目的暗红正在缓缓扩大。 “你做了什么!”她顾不得自己身体的虚弱,猛地坐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叶寒舟看着她,眼中翻涌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后怕。 他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在中途微微一顿,最终只是用指背轻轻碰了碰。 “我只是……”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不想再失去你。” 简单的一句话,却重如千钧。 苏菱安的心狠狠一颤,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寒菱剑却“嗡”的一声自动悬浮起来。 只见剑柄靠近剑格的地方,一道崭新的暗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成型、加深。 那纹路,赫然是她名字的缩影——一个古朴的“安”字,与当年他幼时在剑上所刻下的痕迹,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菱姑的虚影再次浮现,这一次,她看向两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 “剑已认双主,血契共生。”她轻声一叹,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天命,“从今往后,他若死,剑毁人亡;你若亡,泉枯脉断。” 话音刚落,密室的石门被人猛地推开。 墨鸦一身劲装,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那只精巧的机关手指此刻正发出“咔咔”的声响,剧烈地颤抖着。 “主上!小姐!”他快步走进来,声音急切,“地脉异动加剧,雪岭深处的冰川之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我们监测到的地脉频率,与这眼灵泉……完全共振!”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符。 那玉符只有一半,断口处却光滑如镜。 他将其小心翼翼地置于身前的机关盘上,机关盘中,另一块同样只有一半的玉符缓缓升起。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两块残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吸引,竟隔着寸许的距离,开始遥相呼应,断口处的纹路流光闪烁,似有在下一刻便要归一合体的趋势! 墨鸦死死盯着那两块玉,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小姐,你母亲留下的遗言中,那句‘玉髓归心,可定乾坤’,恐怕不是传说——而是钥匙。开启某个禁忌的钥匙。”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如电:“而北狄那边,很可能早就有人,握着另一半钥匙,等待着时机。” 窗外,天际最后一丝霞光隐去。 一轮银月与一轮血月,在此刻于天穹之上,缓慢而坚定地完全重合。 诡异的银红色光芒如瀑布般洒落雪岭,将整片大地照得纤毫毕现。 地底深处那沉闷的轰鸣声,在这一刻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条锈迹斑斑的巨大锁链,正在被某种恐怖的力量,逐一挣断。 一场席卷北境乃至整个天下的风暴,已在酝酿。 而铁城,便是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