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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彻底漫进纺织厂家属院的平房，檐角挂着的红灯笼被晚风轻轻吹动，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段守业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手里捏着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却迟迟没有吸上一口——他的目光落在里屋的门缝上，那里不时传来孙女筱棠与陆家小子陆衍压低的交谈声，虽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能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默契。 方才陆振国聊起机械厂的农具改良，他顺势提起山里采草药治病的法子，两人越聊越投缘，明杰在一旁时不时插句话，气氛热闹得很。可就在陆衍从农科院回来、与筱棠打了照面后，他便留意到了不对劲。 筱棠这孩子，自重生后就变得比同龄孩子沉稳许多，平日里对着乡邻总是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怯懦，唯独在家人面前才会流露些孩童模样。可方才见了陆衍，小姑娘攥着衣角的手紧了又紧，眼底先是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涌上的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委屈与安心的泪光——那眼神，不像是见了陌生人，倒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 更让他起疑的是陆衍的反应。那孩子看着不过八岁，眉眼间却带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寻常孩子见了生人脸会怯生，他却只淡淡扫了筱棠一眼，眼神便顿住了，仿佛早就认识一般。后来两人借故进了里屋，门虽没关严，却刻意压低了声音，偶尔飘出来几句“种苗”“空间”的字眼，虽零碎，却让段守业的心轻轻提了起来。 他想起年前筱棠手腕上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当时他用草药给孩子调理时问起，筱棠只说是上山挖野菜时被荆棘划的。可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伤口没见过那疤痕边缘整齐，带着几分诡异的弧度，根本不像是荆棘划伤，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咬过。当时他没再多问，只默默加重了草药里止血生肌的成分——他知道，孩子心里藏着事，不愿说，自有她的道理。 还有筱棠那股子反常的力气，五岁的孩子能拎起半桶水；家里总能莫名多出些新鲜的红薯、土豆，说是上山挖的，可寒冬腊月的山里，哪来那么多野菜野薯；六哥明浩跌破膝盖，筱棠偷偷用了点“偏方”，第二天就结痂了……桩桩件件，都透着不寻常。他不是没怀疑过，只是筱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个家，他便选择了沉默，只在暗中默默护着。 烟锅里的火星渐渐灭了，段守业磕了磕烟杆，起身走到里屋门口。刚要抬手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筱棠带着笑意的声音：“那我明天回村就试种，肯定能把种苗养得比农科院的还好。”紧接着是陆衍沉稳的回应：“有问题随时写信，我在农科院等你消息。” 他顿了顿，收回手，转身慢悠悠走回竹椅旁坐下。这时陆振国端着刚泡好的茶水走过来，笑着递给他一杯：“老段，刚才聊到哪儿了哦对，你说的那种止血草药，下次能不能给我带点样本，我让厂里的医务室试试。” 段守业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渐渐有了答案。他抬眼看向陆振国，见对方眼神坦荡，说起草药时满是好奇，便知道陆振国大概率不知情——看来，这秘密只在筱棠和陆衍两个孩子之间。 “没问题，下次让明杰给你捎过去。”段守业笑了笑，喝了口茶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里屋门口，恰好看见筱棠和陆衍并肩走出来。筱棠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的不安消散了许多；陆衍则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只是看向筱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爷爷，陆衍哥要回农科院了，我们送送他吧。”筱棠走到段守业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清脆，听不出丝毫异样。 段守业点点头，起身拍了拍筱棠的头，又看向陆衍：“陆小子，路上小心，有空常来玩。” 陆衍点点头，对着段守业和陆振国鞠了一躬：“段爷爷、爸，我走了。”说完，他又看了筱棠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叮嘱，才转身朝门口走去。 送陆衍出门后，明杰兴奋地跟段守业讲着张师傅教他做木工的趣事，筱棠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帮奶奶收拾桌上的茶杯。段守业看着孙女的侧脸，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筱棠和陆衍之间藏着怎样的秘密，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空间”是什么，但他能确定，那两个孩子没有坏心思，他们的默契与约定，都是为了好好活下去。 夜深了，明杰已经睡熟，筱棠躺在奶奶身边，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房梁，脑海里还在回想白天与陆衍的对话。忽然，她听见爷爷轻轻推开房门，走到炕边。 “筱棠，还没睡”段守业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温和。 筱棠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却感觉爷爷的手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珍宝。“孩子，”段守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陆家是好人，可交。以后要是遇到难处，别一个人扛着，爷爷在。” 筱棠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泪悄悄浸湿了枕巾。她知道，爷爷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追问，只是用他的方式，给了她最坚实的支持。 段守业站了一会儿，见筱棠呼吸渐渐平稳，便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筱棠的脸上，映出她嘴角浅浅的笑意——这一世，她不仅有了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还有着默默守护她的家人，再不用像末世那样，独自在黑暗中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