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告别与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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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九阙那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警告，如同投入封决心湖的一颗深水炸弹，表面上未掀起惊涛骇浪，内里却已搅动了无尽的暗流与寒意。高维扫描，未知定位，能量不足……这些词汇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编织出一张无形却致命的巨网，正从宇宙的深处，朝着“裁决号”，朝着璃璟，缓缓笼罩下来。 他无法向任何人倾诉这份陡然加剧的危机感，只能将其转化为更高效、更冷酷的行动力。 在他的强力推动下，“裁决号”的修复工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着。工程部门三班倒，损坏的装甲被更换，过载的线路被修复，引擎的轰鸣声也日渐恢复往日的沉稳有力。他签署的命令变得更加简洁、不容置疑，与军部调查组的周旋也愈发强硬，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的驱逐意味。 林皓和各级军官虽然不解指挥官为何突然如此急切，但基于绝对的信任和战场凝结的忠诚，所有人都毫无怨言地执行着命令，整个“裁决号”如同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在压抑的沉默中快速恢复着元气。 封决去安全休息室的次数变少了，但停留的时间却变长了。他不再只是站在门口，而是会走进房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默默地注视着依旧大部分时间在沉睡的璃璟。 精神链接那端传来的气息平稳依旧，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悠长，仿佛她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汲取着能量，修复着自身。这让他紧绷的神经能获得片刻的慰藉，但系统警告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初见她时的情景——休眠舱中苏醒的茫然，面对他审视时的平静，安抚他精神风暴时的淡然，星海中那如同神明降临般的伟岸，以及那句将他命运彻底捆绑的“我归你管”……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守护欲、占有欲以及深沉忧虑的情绪，在他心底疯狂滋长。他绝不能让她被那未知的存在找到，绝不能让她陷入危险。 几天后，来自帝国最高统帅部的正式命令终于抵达，打破了“克普鲁”星域僵持的局面。 命令内容简洁而冷酷：鉴于“裁决号”及其编队在“铁砧”演习及后续突发遭遇战中损失惨重，需即刻返回帝国首都星圈“天穹”基地，进行为期至少三个月的全面大修及人员休整。同时，命令中明确指示，代号“晨曦”需随舰一同返回，由帝国科学院及军部联合组成的专家小组，在“天穹”基地对其进行“系统性评估与保护”。 返回“天穹” 封决看着命令文书上那冰冷的电子印章，眼神锐利如刀。霍恩元帅终究还是不肯放手，甚至可能已经与科学院达成了某种默契。将璃璟带回“天穹”，无异于羊入虎口。那里派系林立，耳目众多，远不如在“裁决号”上便于掌控。更何况，系统警告言犹在耳，在找到应对高维扫描的方法前，任何将她暴露在更复杂环境下的行为，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但他没有理由抗命。“裁决号”的损伤是事实，返回基地修整是正常流程。他之前提交给皇帝的报告似乎并未起到决定性作用，或者说，皇帝陛下在权衡之后，选择了默许军部和科学院的行动。 “指挥官，我们……”林皓看着命令，脸上写满了担忧。 “执行命令。”封决打断了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通知全舰，做好跃迁准备，目标，‘天穹’基地。” 他必须回去。但在回去之前，他需要和她谈一谈。 当封决再次推开安全休息室的门时，璃璟正好醒着。 她靠坐在床头，身上依旧穿着那身过于宽大的病号服，黑发柔顺地披散着，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眼神清明透彻，仿佛已经完全从漫长的沉睡中恢复过来。她手中把玩着艾米不知从哪里找来给她解闷的一个全息星图模型，指尖轻点，星图便随着她的心意变幻流转，如同温顺的宠物。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封决身上。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初醒时的迷茫或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他这几日内心的焦灼、外部的压力、乃至那来自系统的警告，她都了然于胸。 “要走了”她先开了口，语气平淡，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封决走到床边，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映照出他所有心事的眼眸，沉默地点了点头。在她面前，他似乎无需过多掩饰。 “军部的命令，‘裁决号’需要返回首都星圈修整。”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他们……也想见见你。” 璃璟闻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指尖依旧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旋转的星图，仿佛军部的觊觎与首都星圈的暗流，都与她无关。 “那里，”她抬起眼，看向封决，眼神清亮，“会比这里更吵吗” 封决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所谓的“吵”指的是什么。他苦笑了一下，如实回答：“会。而且，会有很多……麻烦。” 璃璟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对“麻烦”这个词感到有些厌烦。她放下手中的星图模型，目光平静地看向封决，直接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她的直接，让封决心中微微一颤。她似乎永远能穿透所有表象，直指核心。 他深吸一口气，在她面前，他不想、也无法编织谎言。 “我需要你……像之前一样，暂时‘普通’一些。”他看着她，眼神诚恳而凝重，“在回到‘天穹’基地，在我弄清楚一些事情，做好万全准备之前，不要轻易动用你的力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可以吗” 璃璟与他对视着，没有立刻回答。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空气循环系统细微的嘶嘶声。封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 过了几秒，璃璟才轻轻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可以。只要他们不吵到我睡觉。” 她的要求，简单得近乎任性，却让封决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他看着她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某种更加柔软的情绪，涌上心头。 “谢谢。”他低声说。 璃璟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感谢，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个星图模型上，仿佛那比外面的世界更有趣。 封决看着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那份深藏的忧虑问出了口：“关于……系统之前的警告，你……有感知到什么吗” 璃璟操作星图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看向封决，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思索的光芒，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九阙还在修复。”她给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回答，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能量……不太够。”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封决却从她那平淡的语气和“能量不够”这几个字中，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系统的警告是真实的，而应对它，需要代价。 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璃璟忽然向他伸出了手。 不是之前那种需要搀扶的姿态，而是掌心向上，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意味。 封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走上前，在她床边坐下，然后，如同之前建立链接时一样，缓缓闭上了眼睛，主动向她敞开了自己的精神防御。 这一次，不需要她的引导，那条已经存在的、无形的链接自然而然地变得清晰、活跃起来。 一股比之前更加温和、更加浑厚的能量，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溪流，带着盎然的生机与秩序的气息，顺着链接缓缓流入他依旧带着些许隐痛的精神图景。这一次，不仅仅是抚平躁动和滋养裂痕，封决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些更深层的、顽固的创伤淤积，似乎也被这股力量温和地冲刷、松动…… 与此同时，他也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了链接另一端那片浩瀚星海的状态——平稳，深邃，但仿佛……在更深的底层，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而艰难地重新构筑、凝聚。那应该就是系统九阙的修复过程。 这一次的“滋养”持续了比上次更长的时间。 当链接的能量流动逐渐平缓下来时，封决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脑海清明，思绪敏锐，连带着身体都仿佛轻盈了几分。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精神图景内那片永恒的暗红色天空，似乎都明亮了一丝。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璃璟依旧平静的目光。她的脸色似乎比刚才稍微白了一点点，但眼神依旧清亮。 “这样，”她收回手，语气寻常，“‘续航’能久一点。” 她似乎总是能用最平淡的词语，来形容这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封决看着她，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感激，担忧，责任，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的冲动。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烙印在灵魂深处。 “等我回来。”他说。不是命令，而是一种承诺。 璃璟看着他，澄澈的眼眸中倒映着他郑重其事的脸庞。她安静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嗯。”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包含了所有的理解与信任。 封决不再犹豫，转身，大步离开了休息室。 门在身后合拢。 璃璟独自坐在床上，看着门口的方向，许久未动。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眉心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脑海中，那布满裂痕的系统界面，修复进度条艰难地爬升到了【32%】，一行新的、带着乱码的提示一闪而过： 【高维扫描脉冲……频率增加……来源解析……进度1%……】 【建议……尽快……获取……世界之心碎片……能量……】 璃璟的目光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有星河流转，宇宙生灭。 她轻轻垂下眼帘，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麻烦……” 而门外，封决走在返回指挥室的廊道上，步伐坚定。精神链接那端传来的充盈感让他信心倍增，但系统警告和即将面对的首都星圈漩涡，依旧如同阴云笼罩。 他知道，短暂的“克普鲁”星域篇章即将结束，而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舞台，正在前方等待着他和她。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军装袖口下，那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微凉触感的手腕。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帝国，为了“裁决号”，也为了……那个将一切都托付给他的她。 告别，是为了下一次，更有力量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