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夜的共鸣与无声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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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决号”的夜晚，并非纯粹的黑暗。通道壁嵌着的指示灯散发着幽蓝的微光，如同巨兽沉眠中缓慢搏动的神经节点。绝对的寂静是不被允许的，那是危险的温床。因此，总有细微的、来自舰体深处引擎与循环系统的低沉嗡鸣，构成这钢铁城堡永恒的背景音，一种令人安心的、规律的白噪音。 但今夜，这份规律被打破了。 一种无形的、尖锐的“噪音”在璃璟的感知中疯狂滋长，如同砂纸反复摩擦着神经末梢。它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更深层的精神领域——那是来自封决精神图景的、失控的哀鸣。 璃璟躺在休息舱的床上，双眼在黑暗中静静睁开。她试图忽略这恼人的干扰，像前几夜那样，用意志力将其屏蔽在外。但今晚的波动格外剧烈，如同海啸前夕不断上涨的潮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预兆。 她能“听”到那精神图景中破碎的画面：灼热的激光束撕裂星空，战友的舰艇在无声的爆炸中化作绚烂而残酷的烟花，绝望的呼喊被真空吞噬，只留下无尽的死寂与负罪感……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在他的意识海里疯狂搅动，掀起滔天巨浪。 不仅仅是她，整个核心生活区都受到了影响。她听到隔壁艾米在床上不安地辗转，发出模糊的惊呓；更远处，似乎有士兵被噩梦惊醒，沉重的喘息声透过隔音良好的墙壁隐约传来。这艘战舰的心脏，正因为其主人的痛苦而痉挛。 璃璟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想安安稳稳睡到自然醒，在这个世界是一种奢望。 她坐起身，柔软的被子从肩头滑落。没有开灯，仅凭着窗外星云投递进来的、微弱的变幻光彩，她走到房间中央。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袜底传来一丝寒意。 她并非打算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动用神力去修复一个凡人的精神创伤，那是严重违反“退休养老”原则的，而且动静太大，容易暴露。她只是……想让环境安静一点。就像住在临街的房子里，不堪噪音骚扰的住户，会选择关上窗户，或者拉上厚厚的隔音帘。 她需要一道“精神隔音帘”。 璃璟闭上双眼，将外在的感知稍稍收敛，注意力转向自身。她这具f级的身体脆弱不堪，但其内里盛放的本质，依旧是那片历经无数纪元、创造与承载过万千世界的浩瀚星海。她无需调动力量，只需让自己存在的“状态”，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场”。 那是一种极致的“静”。 如同宇宙诞生前的奇点，包容一切，却也湮灭一切喧嚣；如同最深的海底，万籁俱寂，只有生命最初的脉动。 这缕“静”的意念，如同投入沸腾油锅里的一滴清水，悄无声息，却效果显着。 它并非以强硬的姿态去压制封决狂暴的精神力，而是如同一种温和的、无处不在的背景辐射，轻轻包裹上去。所过之处，那些尖锐的、嘶吼的、充满破坏欲的精神碎片，仿佛被浸入了温暖的疗愈液中，戾气被悄然化去，躁动被慢慢抚平。它们依旧存在，那些痛苦的记忆并未消失，但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柔光滤网，不再具备割伤灵魂的锋芒。 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封决的精神力太过强大，反抗意识根植于本能。在那片混乱的图景深处，一股冰冷而警惕的意志似乎察觉到了外来的介入，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了更为凶悍的咆哮，试图驱散这陌生的抚慰。 璃璟微微蹙眉。比她预想的还要麻烦些。 她不得不将那份“静”的意念再凝聚一丝，如同最灵巧的手指，绕过那些激烈的反抗，直接触及那狂暴漩涡最核心的、承载着所有痛苦与疲惫的源头——那是一个被厚重铠甲包裹，却早已遍布裂痕的脆弱内核。 当她的意念轻轻触碰那内核的瞬间—— --- 指挥官的私人休息舱内，封决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浑身被冷汗浸透，额角青筋暴起，胸腔因缺氧而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那个熟悉的、缠绕他多年的噩梦，今夜格外清晰，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精神图景像是被投入了绞肉机，剧痛几乎撕裂他的理智。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那无尽的黑暗与痛苦淹没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甘霖般降临。 不是攻击，不是窥探，而是一种……包容一切的宁静。 仿佛瞬间从血腥的战场，被拉入了一片温暖的、洒满月光的深海。四周是无声流动的蔚蓝，所有嘈杂、痛苦、负罪感，都被这深邃的宁静温柔地稀释、化解。他那躁动不安、濒临崩溃的精神力，像是终于回到了母体的婴孩，被一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轻轻拥抱着、抚慰着。 那种极致的“静”，并非死寂，而是蕴含着无限生机与修复力的本源之静。 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力量！不属于已知的任何异能体系，温和得不可思议，却又浩瀚得令他灵魂战栗。 几乎是本能，他那狂暴的精神力不再反抗，反而像渴水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宁静。破碎的图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虽然裂痕依旧，但那持续不断的、撕扯灵魂的剧痛，第一次……显着地减轻了。 他剧烈的心跳缓缓平复，急促的呼吸也逐渐顺畅。额头的冷汗不再流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精神上的松弛与疲惫——那是能够真正入睡的前兆。 封决僵硬地坐在床边，墨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合金甲板，精准地投向生活区的某个方向。 那股力量的源头……是那个方向！ 那个古人类！那个被评定为f级、没有任何精神力波动的璃璟！ 怎么可能！ --- 生活区内，那股令人不安的躁动已经彻底平息。隔壁艾米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远处士兵的骚动也消失了。战舰再次沉入那种规律的、令人安心的低沉嗡鸣之中。 璃璟满意地感受着周遭的宁静。效果不错，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她收回那缕外放的意念，仿佛只是随手关掉了一盏吵闹的灯。至于那道精神力源头后续的反应，她并不关心。在她的认知里，这只是一次针对环境噪音的小范围清理作业。 她重新躺回床上，拉好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意迅速席卷而来。 而在核心区的休息舱内，封决依旧维持着那个僵坐的姿势，久久未动。 他感受着自己精神图景内前所未有的平静，虽然依旧满目疮痍，但那持续灼烧的痛楚确实减弱了。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那短暂却印象深刻的感受——那份浩瀚的、带着神性般慈悲与宁静的力量。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惊疑、警惕、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在无边黑暗中跋涉了太久，终于窥见一线微光般的……悸动。 他之前所有的判断都被彻底推翻。那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古人类，身上隐藏着连最先进仪器都无法探测的秘密。 她到底是什么人 那种力量，又究竟是什么 她潜伏在“裁决号”上，有什么目的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中盘旋，最终凝聚成一个无比清晰、带着冰冷锋芒的念头： 他必须弄清楚。 立刻，马上。 封决站起身，走到通讯器前，按下了连接林皓副官的内部线路。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硬，但若是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不同寻常的紧绷： “林皓，准备一份璃璟的详细活动报告，从她登舰那一刻起，所有细节。另外，明天上午，带她到我的私人训练室。” 说完，他切断通讯，重新走到观察窗前，凝视着外面无尽的星空。眼底的风暴并未完全平息，只是在那风暴的中心，多了一个清晰的身影——那个穿着白色休眠服，眼神平静得过分的神秘少女。 夜色依旧深沉，但某些东西，已经在这一场无声的共鸣中，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