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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来电提醒。陈宇默盯着那名字看了两秒——编导。 他没立刻接，手指在接听键上停了停，像是在确认自己现在的样子能不能见人。头发乱着，衬衫第三颗扣子没系，桌上的手册翻开到一半，红笔还压在“真实+准备=底气”那行字下面。 他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 “喂”声音比他自己想的要稳。 “小陈啊，睡了吗”电话那头语气轻松，像拉家常，“刚忙完手头的事，想着给你打个电话。” “还没，我在看之前写的那些东西。”他坐直了些，顺手把手册往跟前推了推。 “怎么样，最近准备得还顺吗” “还行……就是有点拿不准。”他顿了顿，本来想说“都挺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我做得太多，反而不像我自己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你能想到这点，很好。”编导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笑意，“你知道我们选嘉宾，最怕什么吗” 陈宇默没答，等着下文。 “最怕那种上来就说‘我要展现最好的一面’的人。他们一开口，全是包装过的句子，连笑都是排练好的节奏。观众不傻，看得出来。” 陈宇默低头看着手册上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有些地方被划掉好几次，纸都快破了。 “我也在改。”他说，“一开始写了很多段子，想着怎么能让大家笑。后来发现，越写越假。现在我把那些都删了，只留了一些平时会说的话。” “比如呢”编导问。 “比如我说我住校的时候总忘记关灯，室友每次进门第一句就是‘你又烧电’。还有一次下雨天骑车去上课，半路车链掉了，推了两公里，到教室全身湿透，老师看我都愣了。” 编导笑了：“这些细节比什么段子都有用。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听起来像真人” “对。观众不需要一个完美的人，他们需要一个能让他们点头说‘我也这样’的人。你记住，节目不是舞台剧，没人要求你每句话都精彩。有时候你说错一句，脸红一下，反而更让人记得住。” 陈宇默握着手机的手松了些。 “但我还是担心临场反应。上次和同学模拟，有人问我‘你谈过几段恋爱’，我一下子卡住，说了个数字，后面接不上。” “那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想说实话，又怕显得太少。说多了，又怕像吹牛。” “那就说‘不多不少，刚好够让我学会别急着下结论’。你看，一句话，既没回避，也没炫耀，还带点反思。这种回答，比背十句金句都强。” 陈宇默在本子上快速记下这句话，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他犹豫了一下，“你们到底希望我表现成什么样是搞笑一点，还是稳重点阳光成熟还是……别的” “我们不希望你表现成任何样子。”编导说，“我们请你来，是因为你本身就有特点。你不靠夸张出镜，也不靠冲突引战，你就是那种站人群里不会第一个被注意到，但聊过十分钟就会让人觉得‘这人有意思’的类型。” 陈宇默愣了一下。 他从来没被人这么形容过。 “所以你不用变成谁。”编导继续说，“你只需要把自己理清楚的部分说出来就行。剩下的，交给我们剪辑。” 窗外风吹动树叶，拍打着玻璃。屋里风扇还在转，声音比刚才轻了些。 “那如果现场冷场了呢”他问。 “冷场很正常。我们录过那么多期，哪有一帆风顺的关键是冷场之后你怎么反应。是慌了手脚拼命找话题，还是坦然笑笑说‘刚才那句话好像扔水里了’后者反而能让气氛活起来。” 陈宇默点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便说：“我明白了。” “还有件事。”编导语气一转，“你提交的那份互动设想，我看了。” 陈宇默心跳快了半拍。 那是他熬了两个晚上写的，从开场问候到可能的话题延伸，甚至预设了七八种尴尬场景的应对方式。 “我知道你花了很多心思。”编导说，“很多人以为这种节目随便聊聊就行，但你认真对待，这本身就值得肯定。” “可我还是觉得……太刻意了。” “是有几条确实偏设计感。”编导承认，“比如‘当对方提到宠物时，分享自己曾养过乌龟的经历，并引申到耐心的重要性’——这个就有点硬。” 陈宇默苦笑：“我自己也发现了。写的时候觉得挺自然，回头一看，像在写作文。” “但其他部分很好。”编导说，“尤其是你说你在图书馆复习到凌晨，结果走错楼层，跑到体育器材室坐着看书那段。这种事一听就知道是真的，而且有画面感。观众喜欢这种故事。” 陈宇默想起那天晚上，暖气片嗡嗡响，外面下着雪，他裹着外套坐在一堆垫子中间，手里拿着英语单词本，旁边还摆着半瓶矿泉水。 “我还写了别的小事。”他说，“比如我总记不住密码，手机锁了三次，最后靠刷脸才解开。还有一次点外卖，地址填错了，送到隔壁楼，跑过去取的时候人家已经吃上了。” “这些都可以用。”编导说，“不用非得讲大道理。生活本身就是内容。” 电话里传来翻纸的声音。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愿意让你参加” 陈宇默没说话。 “因为你的真实成本比别人低。”编导说，“有些人要暴露一点情绪，得演半天挣扎。你不用。你脸上写着‘我有点紧张’，大家就觉得舒服。这不是缺陷，是优势。” 房间里安静下来。 风扇转动的声音变得清晰。 “我一直怕自己不够有趣。”他低声说。 “有趣不是靠蹦出来的。”编导说，“是你这个人站在那儿，别人就想听你说话。你现在做的所有准备，不是为了掩盖自己，是为了让那个真实的你，在镜头前也能自在地表达。这就够了。” 陈宇默低头看着手册。 他在首页空白处写下一行字：不怕出错，只怕不说。 写完，他合上本子，轻轻拍了两下。 “谢谢。”他说。 “别谢我。”编导笑了，“你今天能跟我说这些顾虑，说明你已经在路上了。明天继续做你该做的事，别停。” “嗯。” “对了，下周进组前，记得把最终版的个人资料发我一下。不用修饰，怎么想的就怎么写。” “好。” 挂了电话，他没马上放下手机。 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的影子。眼睛底下有点黑，但眼神比昨晚亮了些。 他起身打开台灯，倒了杯温水，坐回桌前。 手册摊开在面前，他拿起红笔，在之前划掉的“必须搞笑”旁边，写下新的批注：真实+准备=底气。 然后翻到最后一页，画了个简单的表格： | 场景 | 可能发生的事 | 我可以怎么做 | |------|--------------|--------------| | 开场介绍 | 有人问我职业 | 说清楚就行，不用加戏 | | 对方沉默 | 聊天断了 | 笑一笑，换个话题 | | 被问私事 | 比如感情经历 | 不回避，也不多讲 | | 冷场 | 大家都不说话 | 承认一下，轻松带过 | 写完，他盯着表格看了一会儿。 没有华丽的语言，没有复杂策略，就是一条条最基础的应对方式。 他忽然觉得轻松了。 以前他总想着要赢，要表现得好，要让人记住。现在他只想好好说话，把想说的说出来。 他合上手册，放在枕头边上，和昨晚一样。 但这一次，他不是把它当成救命稻草，而是像放一本普通的笔记。 他起身去洗漱，路过镜子时看了一眼。 还是那个样子，衣服皱着，头发乱着。 可他没再躲开视线。 回来时顺手关了风扇，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他坐回书桌前，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 标题打了四个字：我要说的。 光标在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