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餐桌风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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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拉开里屋门，迎面就撞上堂屋里的一片狼藉的景象：周清华和周清和已经被闻声冲出来的张桂花勉强拉开了，兄弟俩都已经挂了彩，一个捂着鼻子，一个揉着裤裆，互相瞪着，像两只斗败但依旧不服输的公鸡。 地上是打翻的菜汤、碎裂的碗碟。林秀芳抱着女儿周念娣，站在东屋门口，一脸的怒意和轻蔑。 这周家是越来越待不下去了，真是一屋子的蠢货。不行，她要想办法尽快搬去镇上住。 周远山坐在餐桌边，脸色黑如锅底，吧嗒吧嗒抽着水烟，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 周清平目不斜视，径直朝门口走去。仿佛这满屋的狼藉和丑态，都与他毫无关系。 “站住！” 周远山猛地放下水烟筒，枪杆重重敲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他抬起那张布满沟壑、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老脸，摆出大家长的威严架势，“周清平！今天早上……” 周清平脚步不停，甚至没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 “爸，我赶时间。二婶说了，家里添丁是大喜事，得备红鸡蛋给亲朋报喜，这是老规矩。看样子姆妈还没准备。” 他终于在大门口停下，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脸色铁青的张桂花，最后落在周远山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要不，您把谷仓的钥匙给我我自己去煮红鸡蛋。免得到时候亲朋好友们笑话咱们周家不懂礼数。” “轰～～” 这话如同在油锅里泼了瓢冷水，刚刚平静一点的张桂花瞬间炸了。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从地上弹起来，冲到周清平面前，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子上，唾沫横飞： “钥匙你想得美！老娘攒的鸡蛋是留给你大嫂坐月子吃的。她下个月就要给我生大胖孙子了。 你屋里那个丧门星，生个赔钱货还想吃鸡蛋！菜地里那么多菜还不够她吃吗” 张桂花骂得声嘶力竭，仿佛周清平要的不是鸡蛋，而是她的命根子。 “哼～” 周清平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盯着姆妈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行，家里的鸡蛋都金贵，要留给大嫂生‘金孙’。那我就去去借吧，大伯家、二伯家、七叔公家……我挨家挨户借鸡蛋去。 鸡蛋嘛，现在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大家家里应该都有。我周清平借得起，也还得起。”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目光扫过周远山和脸色微变的周清华： “反正，我每个月不是上交170块的工资，都在姆妈手里攥着嘛，以后还鸡蛋的钱，就从那工资里面扣吧。” “嗷～～” 张桂花彻底疯了，如同被抽走了脊椎骨，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发出杀猪般的嚎哭： “没天理啊！周清平你个挨千刀的白眼狼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啊，你这是要逼死你老娘啊，我不活了啊！让雷劈死这个不孝子吧！！！” 她的哭声凄厉刺耳，响彻整个小院。 周远山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暴风雨前的死寂。他看着站在门口，脊梁挺得笔直、眼神冰冷如铁的二儿子，再看看地上撒泼打滚的老妻，还有旁边眼神闪烁、各怀鬼胎的大儿子和小儿子…… “够了！！！” 一声如同困兽般的暴喝，猛地炸响！ 张桂花的干嚎戛然而止。 周远山胸膛剧烈起伏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清平，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最后的命令： “煮！给他煮四十个红鸡蛋，今天这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准再提！” 周远山说完，大跨步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家门。 周清华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敢反驳老头子这明显是妥协的决定，只是不满地哼了一声。 周清和则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吹了一记响亮又充满嘲讽的口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老大吃瘪，老二硬刚，这戏真他妈好看。 东屋门口，林秀芳脸上的轻蔑凝固了，转而化作一丝阴沉的恼怒。 她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咒骂：“呸！这周清平，什么时候变得有脑子了。” 竟然懂得拿上交的工资和家族脸面来威胁两个老东西，失算了。 她怀里，周念娣（甜甜）仰着小脸，将父母和爷爷奶奶的丑态尽收眼底。她扯了扯林秀芳的衣角，用稚嫩却带着明显恶意的声音告状： “姆妈，我讨厌二叔和二婶，奶奶说了，二叔挖煤挣的钱，以后都是用来给爸爸和弟弟买大房子、买小汽车的。 可是他们今天竟然欺负奶奶和爸爸。二叔二婶是坏蛋，我也讨厌二婶生的妹妹，丑八怪！她以后会不会抢我的鸡蛋吃 还有三叔也坏，他也打爸爸了。” 林秀芳低头，看着女儿那张过早沾染了大人势利和恶毒的小脸，非但没有纠正，反而露出一个鼓励的、冰冷笑容，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轻柔，却淬着毒： “甜甜不怕，她跟你不一样。你可是我的女儿，她周念薇算什么东西，一个赔钱货生的赔钱货。 她要是敢碰你的一下，你就狠狠打她，往死里打。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会给你撑腰的，记住了吗” 周念娣似懂非懂，但“往死里打”和“撑腰”几个字让她眼睛亮了亮，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得意和一种扭曲的兴奋。 而西屋的床上，襁褓中的周念薇，那双清澈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大伯母林秀芳那恶毒的教唆，以及周念睇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她了她的耳朵。 呵，撑腰往死里打 周念薇小小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周念睇，你上一世对我的欺辱，我可一点儿都没忘，我还等着找你报仇呢 咱们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