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归途与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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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径，比攀登时更加凶险。体力濒临耗尽，精神因峰顶那场与蛇族男子的短暂对峙而紧绷到了极点，苏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将雪晶花妥善地藏在怀中最贴身的位置，那冰凉的触感不断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和胜利在望。然而，脑海中那双冰冷的蛇瞳和那句意味深长的“暂时寄存”，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又一个强大的、目的不明的存在注意到了她，这绝非好事。 她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和对地形的记忆，在陡峭的岩壁间寻找着落脚点，用藤蔓辅助下降，躲避着潜藏在阴影中的毒虫和偶尔出现的、被饥饿驱使的岩羊。她手臂上被毒蝠划伤的伤口开始发黑肿胀，带来阵阵眩晕，她只能不断嚼食有解毒效果的草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日落月升，又一个黎明到来。 当第三天的晨光再次洒落林间，苏星的脚步已经虚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她浑身衣物破烂不堪，布满了划痕和泥污，脸上、手上尽是干涸的血迹和新的擦伤，嘴唇干裂出血，唯有那双黑色的眼眸，依旧燃烧着不灭的火焰，紧紧盯着前方。 近了，就快到了！她甚至能隐约看到之前与烈立下赌约的那片开阔林地。 她用尽最后力气，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灌木。 视野豁然开朗。 依旧是那片林地，阳光正好。雷恩站在那里，银发在晨曦中泛着微光，金褐色的眼眸在她出现的瞬间便牢牢锁定了她，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迅速蔓延开的心疼与如释重负。 而在不远处的一棵古树下，烈抱着双臂倚靠着，当看到苏星那副几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狼狈模样，以及她虽然虚弱却依旧挺直的脊梁时，他脸上惯有的狂野和嘲弄瞬间凝固了，琥珀色的竖瞳剧烈收缩，写满了极大的意外。 最让苏星心头一紧的，是那个担架。 凌霄竟然强撑着，半坐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因为用力抿着而泛出青白，冰蓝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看到她活着回来的狂喜，是看到她一身伤痕的暴怒，是这三天来积压的所有恐惧、无力、自责……最终汇聚成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赤红！ 他放在担架边沿的手，死死抠进了木头里，指甲崩裂，鲜血顺着木纹流淌而下，他却浑然不觉。 苏星停下脚步，站在林地边缘，迎着所有投向她的目光。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用那双布满伤口和污泥的手，从怀中取出了那个小木盒。 她打开盒盖。 一株通体晶莹、散发着淡淡蓝光和寒气的雪晶花，静静地躺在柔软的苔藓上，在晨光中，美得震撼人心。 刹那间，万籁俱寂。 烈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复杂难辨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气音。他无法相信，但她真的做到了！带着这朵绝无可能伪造的、生长在极险之地的凭证，活着回来了！ 兽神契约无形地波动了一下，那束缚着苏星自由的法则之力，如同冰雪消融般，悄然散去。 苏星看向烈，声音因疲惫和干渴而沙哑不堪，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烈少主，赌约，我赢了。” 烈死死地盯着那朵雪晶花，又看向苏星那双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黑眸，他脸上的狂傲一点点收敛，最终化为一种极致的阴沉和……一丝被彻底挫败后的恼怒。他猛地站直身体，琥珀色的竖瞳如同最凶猛的野兽般刮过苏星的脸。 “……很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冰冷，“你赢了。” 他不再多看那雪晶花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金色的长发在身后甩动，带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风暴。这一次，他没有再放任何狠话，但那决绝的背影，宣告着此事绝不会就此结束。 直到烈的身影彻底消失，苏星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极致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上，她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苏星！” 两声急呼几乎同时响起。 雷恩身形一动，便要上前。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几乎是在苏星身体摇晃的瞬间，担架上的凌霄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力量，竟然猛地挣脱了虚弱，如同濒死的凶兽发出最后一声咆哮，从担架上一跃而起，踉跄着扑了过去！ 他完全不顾自己崩裂的伤口和折断的翅膀可能带来的永久性伤害，用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一把将即将软倒的苏星死死地、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苏星！苏星！”他紧紧地抱着她，双臂如同铁箍，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的身体因激动和后怕而剧烈地颤抖着，冰蓝色的眼眸赤红，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未干的血迹，滴落在她肮脏的颈窝。 他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和骄傲，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只剩下最原始、最直白的恐惧与失而复得的疯狂。 苏星被他抱得几乎窒息，肩背的伤口被挤压传来剧痛，但她没有挣扎。她能感受到这个骄傲男人此刻崩溃的情绪，能感受到他滚烫的眼泪和剧烈的心跳。她抬起虚弱的手臂，轻轻地、安抚地回抱住了他颤抖的脊背。 “我……回来了。”她在他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说道。 雷恩停在几步之外，看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两人，看着凌霄那完全失控的情绪和苏星无声的安抚，他伸出的手缓缓放了下来。金褐色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复杂的寂静。 他沉默地转过身，开始收拾东西，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别离的……同伴。 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赌约的胜利，带来了暂时的自由，却也撕开了更深的情感旋涡，与更危险的未来。 凌霄这失控的一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改变了三人之间微妙平衡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