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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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城西老城区。 白日的喧嚣早已褪去，只剩下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远处主干道模糊的车流声。老旧的街巷被昏黄的路灯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块垒，寂静得有些压抑。 “济世堂”的牌匾隐没在黑暗中，两扇厚重的木门紧紧关闭，缝隙里透不出一丝光亮，仿佛一头蛰伏的、正在消化猎物的黑暗巨兽。 距离医馆斜对面，约五十米外的一栋三层老旧居民楼楼顶，三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静静地伏在水泥围栏后的阴影里。 正是陈亮，以及苏微交给他的两名老仆——阿忠和阿全。 阿忠身材精干，穿着一身深灰色、几乎没有任何反光的夜行衣，脸上涂抹着简单的油彩，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他手中拿着一具高倍率的微光夜视仪，正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济世堂”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门窗、屋檐、墙壁接缝、乃至地面砖石的细微异常。他的呼吸悠长而几乎不可闻，整个人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阿全则显得更“文气”一些，穿着同样不起眼的深色衣服，但动作更加灵活轻巧。他没有用大型观测设备，而是戴着特制的、镜片经过处理的眼镜，手里把玩着几个不同型号的、如同玩具般小巧的无线探头和信号接收器，耳朵里塞着微型耳麦，随时监听可能捕捉到的微弱声波或信号。他的目光不断在“济世堂”和周围环境之间扫视，评估着可能的进出路线、监控盲区以及突发情况的应对方案。 陈亮居于两人中间，没有使用任何器械。他双目微阖，灵觉如同无形的潮水，缓缓向“济世堂”铺展过去，捕捉着建筑内部的生命气息、能量流动以及任何异常的动静。他能“听”到里面有几个呼吸声，均匀而绵长，显然是练家子在休息或值守；还有一些更加微弱、杂乱的气息，似乎被限制在某个区域，带着痛苦和麻木。空气里，除了浓郁的药味，还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血腥气和化学试剂的味道。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中医馆该有的气息组合。 “陈先生，”阿忠的声音通过微型骨传导耳机，在陈亮耳中响起，低沉而清晰，“正门和两侧窗户结构正常，但门轴和窗框有近期频繁使用的痕迹，且内部应该加装了暗锁和警报装置。后墙有一处排水管看似老旧，但固定螺丝有新鲜划痕，可能被用作紧急攀爬或逃脱路径。屋顶瓦片有几块颜色微异，下面或许有观察孔或通气孔。” “收到。”陈亮低声回应。 “陈先生，我这边有点发现。”阿全的声音接着传来，带着一丝凝重，“捕捉到医馆内有两个非常微弱的无线信号源，频率特殊，不是常见的民用或医疗设备波段，更像某种加密通讯或监控回传信号。另外，半小时前，有一辆没有牌照的灰色面包车从后面小巷驶入，停在了医馆后院，下来三个人，抬着一个长条形的、像是担架但包裹严实的东西进去了，大约十分钟后空手离开。车内人员气息……很冷。” “长条形包裹……担架……”陈亮眼神一寒。结合他感知到的那些微弱杂乱、带着痛苦的气息，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阿忠，你继续监视正门及主要方向。阿全，跟我来，我们去后面看看。”陈亮果断下令。 “是！”两人低声应道。 阿忠的身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换了个更佳的观测位置，彻底隐入水箱的阴影中。 陈亮和阿全则如同两道轻烟，从楼顶另一侧滑下，利用排水管、空调外机和晾衣架的掩护，几个起落便无声地落到了地面，融入小巷的黑暗中。 两人一前一后，贴着墙根，如同鬼魅般向“济世堂”后巷摸去。阿全动作极为老练，时而停下，用一个小巧的仪器检测地面或墙面的温度异常和震动，时而观察墙角蜘蛛网的完整性，避开可能的震动或红外警报。 很快，他们来到了医馆的后墙外。这里是一条更窄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尽头就是“济世堂”的后院高墙。空气中那股混合的药味、血腥气和化学试剂味道更加明显了，还多了一股淡淡的、属于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 后墙约三米高，顶部插着碎玻璃。但正如阿忠所料，墙角那根锈迹斑斑的铸铁排水管，固定螺栓的痕迹很新。 陈亮对阿全打了个手势。阿全会意，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掏出两副特制的、带有吸盘和静音软垫的攀爬手套和鞋套，递给陈亮一副。他自己则像只灵巧的猫，率先戴上装备，手脚并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顺着排水管迅速爬了上去，在墙头小心避开碎玻璃，探头向内观察了片刻，然后对下方的陈亮做了个“安全，可上”的手势。 陈亮没有用装备，只是轻轻一跃，手掌在粗糙的墙面上借力一拍，身体便轻盈地拔起，准确地落在墙头阿全身边，同样避开了玻璃。 两人伏在墙头，向下望去。 后院不大，堆放着一些杂物和晾晒药材的架子，角落里有一口盖着石板的老井。院墙另一侧，是医馆的后堂，此刻有两扇窗户透着昏暗的光线，窗帘拉得并不严实，留有缝隙。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后院角落里停着那辆阿全提到的灰色无牌面包车。车旁的地面上，有一小片颜色略深的痕迹，尚未完全干涸，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暗红的光泽——是血迹！ 陈亮和阿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陈亮示意阿全留在墙头警戒和接应，他自己则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院内，落地时连灰尘都未曾惊起。他迅速贴近那扇透着光的窗户。 窗帘的缝隙很小，但足以让他看清里面的部分景象。 房间内部比想象中宽敞，被改造成了类似简易手术室和实验室的结合体。一边摆放着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无影灯、各种锋利的手术器械和监护设备，台面上和地面还残留着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和消毒水痕迹。另一边则是几个实验台，上面摆满了烧杯、试管、蒸馏器、电子天平以及一些密封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颜色诡异的粉末或液体。空气调节器发出低沉的嗡鸣，维持着室内较低的温度。 此刻，房间里有两个穿着白大褂、但白大褂上沾着可疑污渍的人影在走动。一个正在清理手术器械，另一个则在实验台前记录着什么。 而让陈亮瞳孔骤缩的是，房间角落里，用布帘隔开了一个区域，布帘下方，露出几双穿着破旧鞋子、肤色蜡黄、微微颤抖的脚！从脚的数量看，至少有三四个人被拘禁在那里！结合手术台和那些气息……这些很可能就是被非法拘禁、用于器官摘取或药物试验的“供体”！ 此外，陈亮还看到实验台的架子上，有几个贴着手写标签的瓶子，标签上写着“蚀心散改良3号”、“迷魂烟（高浓度）”、“七日断魂散（半成品）”等字样！ 一切，都印证了最坏的猜测！ 这里根本不是救死扶伤的医馆，而是一个披着中医外衣、进行着非法器官交易和毒药研制的魔窟！是幽冥商会敛财和获取特殊“资源”的黑暗据点！那个“七日断魂散”，正是“毒手”准备用来对付苏微的毒药！ 愤怒如同冰冷的火焰，在陈亮胸中燃起。但他强行压制下去，现在是侦察，不是动手的时候。他需要更多信息，也需要确保能一击致命，解救那些被困的无辜者。 他迅速用微型相机，透过缝隙拍下了几张关键照片，然后屏息聆听。 里面两人正在低声交谈。 “……今天这个‘货’质量一般，肾脏有点小囊肿，估计卖不上高价。” “知足吧，最近风声紧，‘捕手’那边不好弄人。三号‘断魂散’的毒性测试数据出来了，发作时间可以控制在120小时正负3小时，效果很稳定，上面很满意。” “嗯，明天‘使者’会来取一批成品，顺便把下一批‘实验材料’的名单带来。最近城里不太平，那个姓陈的小子闹得厉害，连‘毒手’都栽了，据点要更加小心。” “怕什么，有‘灰鹞’大人坐镇，还有那些机关，谁来谁死……” 陈亮眼神冰冷。使者灰鹞大人看来这里不仅有科研和交易人员，还有更高层的管理和武力守卫。 他不再停留，悄然后退，回到墙边，向墙头的阿全打了个手势。 两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离了后院，与楼顶的阿忠汇合。 回到临时隐蔽点，陈亮迅速将看到和听到的情况告知两人。 阿忠和阿全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但如此泯灭人性的勾当，依然令他们感到愤怒。 “陈先生，此地必须摧毁！那些被关押的人必须解救！”阿忠声音低沉，带着杀意。 “当然。”陈亮语气森然，“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们掌握的情报还不够全面，尤其是那个‘灰鹞’和所谓的机关。而且，他们明天有‘使者’要来，这是一个机会。” 他的眼中闪烁着冰冷而睿智的光芒：“我们不仅要端掉这个据点，还要通过这个‘使者’，顺藤摸瓜，找到幽冥商会在江城更高层的线索，甚至可能牵扯出昊天药业更直接的罪证。” “阿忠，你继续严密监视，记录所有进出人员、车辆特征和时间，特别是明天‘使者’的动向。” “阿全，你设法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摸清他们内部的通讯频率、可能的警报系统以及那个‘灰鹞’的详细情况。我们需要一份尽可能完整的内部结构图和布防图。” “我来制定行动计划，并联络苏微，让她通过明面渠道，秘密协调可靠的警方力量，在我们行动时，准备接手被解救人员和后续的查封、取证工作。” 陈亮的指令清晰果断，阿忠和阿全眼中闪过一丝钦佩，毫不犹豫地应道：“是！” 三人再次隐入夜色，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开始为彻底捣毁这个毒窟、并钓出背后的大鱼，编织一张精密而致命的大网。 “济世堂”的罪恶，已然暴露在猎人的目光之下。而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浓重，也预示着雷霆一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