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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已过。 沈砚回到官驿,黑暗中,看到叶淮西屋里灯还亮着,窗户上印出一方剪影。 他心念一动,调转了方向。 叶淮西喝了茶之后越发睡不着,翻出穿越过来时手边的东西,看到那张画了一半儿的人体骨骼图。 没有笔,她找驿卒要了笔墨纸砚。一开始想着把原来的那张补完整,结果拿起毛笔,才发现不可能。一个拿惯了硬笔的人,拿起毛笔就显笨拙,童年那点儿兴趣班的功底完全不够用。 最后索性用新纸重新画。 听到敲门声,她诧异地抬头,想不出来会是谁这么晚了来找自己。 打开门,看到是沈砚,她有些吃惊。 叶淮西嗅觉敏锐,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再抬眼看他的脸:还好还好,神态自若,眼神清明,没喝醉。 “沈大人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沈砚看她已卸了白日妆容,乌黑长发,素色衣衫,就这么素面朝天地出现在一个男人面前,她倒是坦荡的很。 倒是沈砚自己,心中不知为何竟闪过一丝慌乱,“……在院中看你还没睡,似乎正忙着……” “哦。”叶淮西侧过身,看一眼桌子,“无聊,画点儿东西。” “叶姑娘还会画画” 叶淮西不好意思地笑笑,走过去,拿起画了一半儿的人体骨骼图。 画面展开,沈砚的笑僵在脸上。 “这是” “人体骨骼图。” “人体……骨骼……图”沈砚从未见到过这种画,也是惊得睁大了眼睛。 他走过去,盯着那些细致入微的骨骼描摹,啧啧称奇,“这,都是谁教你的” “当然是……我的老师。” “老周那个仵作” “怎么,瞧不起仵作” “……倒不是那个意思。” …… 接连几日,府衙那边没有新消息传来。 沈砚忙着应付城中大大小小官员,浙江三司指挥使、巡按御史、杭州卫指挥使、杭州府下级官员……应接不暇。 叶淮西看他每日忙于应酬,不禁暗忖:被这么多人围着转,看来姓沈的来头不小。更加坚定了她要借力——抱紧这人大腿的想法。 人体骨骼图画完,叶淮西又开始闲得慌。思来想去,决定出去看看。 本来想找个人带自己出去,可她一个小小的仵作,哪里喊得动官驿里的人。没有办法,本着就去看看,低调不惹事儿的原则,她一身布衣男子打扮就出了门。 清河坊大街两侧人流如织,挑着满担莲藕、菱角的农人吆喝着寻隙而行,身后跟着几个嬉闹的垂髫小童。一顶青幔小轿由两名精壮轿夫抬着,稳稳当当地穿过人流……街市喧嚣,透出一股子富足与闲适。 学生时代,叶淮西历史学的并不好,对于隆庆年的政治经济连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但眼下所见,实是一副太平年景。 买了一些酥饼,顺着人流往前走,叶淮西突然感觉右肩被人轻轻一拍。 她立刻惊觉起来,扭头一看:一个淡黄衣衫的女子,约莫着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一只手还搭在自己肩上,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你是” 穿过来第一天就被官府抓了,随后被带到悬尸现场,跟着到府衙、官驿、王府……叶淮西不记得自己何时跟这么个女子有过交集。 “莫黎。”女孩儿伸出一只手。 这是要握手 叶淮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是明朝又不是二十一世纪,怎么可能会有人见面握手。 可那女孩儿明明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叶淮西犹豫着将自己手里的酥饼放到那只手里。 “你……可是饿了” 女孩儿愣住,手上东西并未接。 下一刻抿了抿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 她谨慎地四处看看,“此地人多嘴杂,换个地方说话。” 临运河的二层酒楼,雅间。 桌上摆了东坡肉、醋熘鱼、蟹生、蓑衣饼,外加一盘时蔬。莫黎似是这里的常客,跟店小二很是熟络,点了菜没多久就都上齐了。 “这些都是杭州府的名菜,吃吃看。” 穿来这里,叶淮西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丰盛的饭菜,食欲瞬间就被勾起来了。可又一想,眼前这人跟自己头一回见就拿出这么大手笔,怕是有所图谋。 “你……不敢吃”见她不动筷,莫黎思索片刻,灵光一闪,“要不要再来点儿酒。” 叶淮西也不是扭捏人,当即道:“你能喝多少” 莫黎哈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 叶淮西:“一斤” “一直喝。”莫黎说完,仰头大笑。 叶淮西脸色变了变,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穿来之前,同事们聚餐,她也听过类似的对话。 酒很快上来,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过瘾,醉得也快。 喝到一半,莫黎才想起请人吃饭是有正事要谈,当即捏住酒瓶子,不再给叶淮西斟酒。凑过去,神秘兮兮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叶淮西带着醉意,连连点头。 最后一下还没点下去,就听一声脆响。 莫黎一拍大腿,“我就知道,那天在城门口看到你,我就知道我终于等到了!” 叶淮西嘿嘿笑。 莫黎凑的更近了,“快跟我说说,你是不是刚来来的时候那边是哪年” 叶淮西怔怔地看着她。 半响,头一歪,栽倒在桌上。 叶淮西醒来的时候,视野中赫然一张脸。 她花了点儿时间才认出来。 认出来的刹那,浑身一激灵,作势就要起来,却被那人按住了。 重新躺下去,她才明确自己身在在官驿的房间里,顿时放心不少。 头还是有点疼,醉酒的典型症状,她已经想起来自己先前在跟别人一起喝酒,那女孩奇奇怪怪的。 视线漫无目的,轻轻落在沈砚脸上,这回看仔细了,那脸上隐约有怒意。 她自知理亏,忙把视线移开。 沈砚却哪里肯放过她,“没想到,叶姑娘还挺能喝。” 叶淮西自然知道他在揶揄自己,觉得无语。自己只是帮他查案,又不是他的属下,还真把自己当老板了 她脸上的不服气哪里逃得过沈砚的眼睛。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发现你的吗”沈砚指向身后几个驿卒。 “哪里” “叶姑娘,在驿站角门,守卫发现的时候,您靠在墙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说话的是一名驿卒。 感情是嫌自己丢脸丢大了。 叶淮西不说话,喝醉了难免,不伤人不害人没发酒疯,没什么问题。至于某些人觉得丢脸,那是他自己的问题。 看她镇定自若,脸上没有半点羞愧痕迹,沈砚气得一甩袖子,走了。 走之前吩咐驿卒,没有自己的允许不准再放她出去。 叶淮西当然不肯,限制人身自由 他有什么权利 愤怒到极点,她早就把要借力那人的想法抛诸脑后了。 “沈砚!” “沈砚!” “你凭什么!” “个王八羔子!” 驿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