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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烬的神魂残破得像一张被撕碎又胡乱拼凑的纸，空洞的眼眶里血色褪尽，只余一丝迷茫。他看着云舒，又看向摇篮里的云归，最后目光落在玄斛身上，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 云舒张手，将残魂托于掌心，像托着一片随时会散的雪。 哥……云烬终于挤出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砾磨过锈铁，我……还想……回家。 云舒轻声应，我送你。 他转身，对玄斛道：师尊，我送烬儿回您门下。 玄斛怔住，浑浊的眼底涌起潮意：可他已是净蚀教主，神魂染了旧寂主的，我的法则……容不下他。 能容。云舒将三色印记中的黑色部分剜下，那是苏瑶的恐惧之泪所化，此刻却温顺地躺在云烬残魂上，像一层护膜，有之恶，护他之魂。 师尊，您当年放逐自己，是因容不下徒弟的。 今日，便让徒弟的恶，来容您。 云烬残魂在黑色护膜下，竟开始逆生长——从破碎的纸片，退回完整的魂体，再退回少年模样，最后化作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蜷缩在云舒掌心，沉沉睡去。 那正是他被逐出师门前，最干净的模样。 玄斛颤抖着伸手，想碰一碰男童的发，却在触及前缩回。她怕自己的不存在法则，会再次伤了他。 师父。云舒忽然跪下，将男童捧高，您护了徒儿十万年，徒儿也护了您十万年。 如今，让烬儿回来，陪您走完最后的路。 玄斛老泪纵横，终是接过男童，轻声哼起一首古老的歌谣。那是她当年哄云澈与云烬入睡时哼的，十万年未唱，调子却一字未忘。 男童在歌声中，神魂彻底稳固，眉心浮出一枚灰色的印记，与云舒的三色印同源，却更纯粹——那是「寂之净」，第十四块碎片的雏形。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是的净化。 安置好云烬，云舒才来得及看苏瑶。 她仍在昏迷，神魂内裂痕密布——那是捏碎印记时，被反噬的伤。最凶险的，是裂痕中渗出的黑血，那是旧寂主的污染，正顺着她的识海，向第九块碎片「寂主之心」蔓延。 若不阻止，苏瑶会成为第二个旧寂主。 瑶瑶的伤，需入因果之梦玄斛放下云烬，探了探苏瑶脉门，在梦里，她将亲历云舒的每一劫，替他承受因果，才能将黑血逼出。 可那样，她会……云舒顿住。 会再爱你一次，再痛一次，再为你死一次。玄斛声音平静，这是唯一能救她的办法。 因为污染她的，不是旧寂主，是她自己—— 对你的执念。 云舒喉结滚动，半晌，他俯身，吻上苏瑶冰凉的额心，将三色印记的灰色部分又剜下一半，推入她神魂深处。 我陪你。他轻声道，在梦里，我陪你再走一遍。 他看向云归：儿子，守着你娘，守着你叔叔，守着……这个家。 云归咿咿呀呀地伸手，像想抓住他，却抓不住。 他含糊地喊，回……回…… 回甘。云舒笑，等我。 他闭上眼，神魂化作流光，没入苏瑶眉心。 梦境开始。 第一幕，是同心之劫。 苏瑶坠入虚无，看见云舒被寂主意志碾碎。她想扑上去，却被一只手拉住。 是云舒。 别去。他声音温柔，这次，我替你扛。 他将她护在身后，直面那纯粹的。凡胎之躯崩解，神魂碎裂，却笑得满足：我说过，永不独活。 可现在我死了，你要活。 为我活，为孩子活，为万界活。 苏瑶想摇头，想说不，梦里的云舒却按住她唇：听话。 二字，比任何道法都重，压得她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散，看着寂主意志被他强行锁入识海，看着万界愿力与怨念将他淹没。 然后，她醒了。 只是一场梦。 可梦里的痛，是真的。她识海内的黑血，被逼出一丝。 第二幕，是父墓之问。 她看见白发男子煮茶，云舒面对两杯茶，选择了第三条路。她记得自己当时站在一旁，倔强地陪着他。 可梦里，云舒却推开她：出去。 这是我的劫，你该在外面……守着孩子。 苏瑶愣住。 孩子什么孩子 梦里没有云归，只有她与云舒，两人面对云澈的执念。 云舒，她颤声问，你在瞒我什么 云舒回头，笑得苦涩：瑶瑶，若有来生…… 别说来生！她冲上去，想抱他，却抱了个空。 梦碎了。 她再逼出一口黑血，神魂裂痕却更深。 第三幕，是逆因回响。 她看见云舒为她剜下印记，为她承受因果倒灌，为她消散。她记得自己抱着云归，在茶铺里等他。 可梦里，云归不见了。 只有她一人，捧着空空的摇篮，看着云舒在因果坟场里被虚无吞噬。 云舒！她嘶喊，我们的孩子呢 云舒在坟场深处回头，眼神空洞：什么孩子 我们没有孩子。 你只是……我调和本源里，一缕不该有的执念。 苏瑶如遭雷击，黑血疯狂涌出，几乎染透神魂。 梦境之外，玄斛脸色大变：不好，梦境被旧寂主污染了！ 它篡改了云舒的记忆，让苏瑶误以为……云归不存在！ 月白抱紧云归，孩子眉心印记滚烫，第十三块碎片「师之憾」在疯狂闪烁。 怎么办他嘶吼，再这样下去，苏瑶会神魂自毁！ 玄斛拐杖一顿，点在云归眉心：孩子，只能靠你了。 师之憾为引，入你爹的梦，告诉他—— 云归在，家在，他在，不许散！ 云归似懂非懂，却忽然张口，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 哭声穿透梦境，直达苏瑶识海深处。 梦境里，那片因果坟场轰然崩塌，云舒空洞的眼，重新聚焦。 他看见了。 看见苏瑶抱着云归，坐在茶铺里，守着他消散的地方。 看见云归冲他笑，冲他伸手，冲他喊。 看见她腕上血痕，比当年更深，更烫。 瑶瑶……他喃喃，我……想起来了。 他伸手，穿过虚无，握住她。 这一次，握住了。 黑血从苏瑶神魂内尽数逼出，凝成一枚漆黑的棋子，悬于梦境上空。 那是旧寂主留下的暗桩，也是第十五块碎片的雏形——「怨之锚」。 云舒握碎棋子，声音平静得可怕： 旧寂主，你千不该万不该…… 碰我妻儿。 这笔债，我亲自去讨。 他睁眼，神魂归位，抱起苏瑶。 她虚弱地睁眼，第一句话是：云归……还在吗 他吻她额头，他等你回家，煮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