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小步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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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瀚提出的“小批量试产”方案，如同在布满荆棘的前路上，探出了一条迂回却切实可行的羊肠小道。方案很快在核心层获得通过，并迅速转化为行动。 试产的地点，就定在青山公司老厂区一个相对独立、腾空出来的旧仓库。这里虽然条件简陋，但好处是离现有生产线和老师傅们近，便于随时支援和把控。秦工程师被委以技术总负责的重任，苏晚晴带领设计团队和选拔出的首批技术骨干全程跟进，赵德柱则负责物料协调和现场管理——李卫国有意让这两位未来的搭档提前磨合。 试产的目标很明确：用现有改造后的设备，严格按照“青瓷”系列中最经典的公文包和女士手袋的工艺标准，生产出五十件精品。不求速度，只求极致质量，并为后续量产摸索稳定的工艺参数和操作规范。 第一天试产，旧仓库里气氛凝重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通风不好，空气中弥漫着皮革、胶水和些许灰尘的味道。临时架起的灯光下，被选拔出来的十几名工人——都是各工序的佼佼者，既有沉稳的老师傅，也有眼神发亮的年轻人——穿着统一的围裙，神情专注而略显紧张。 苏晚晴和秦工站在裁料台前。顶级皮料已经按照她的设计要求预先分级，但真正下刀前，还需要她和秦工最后确认皮面的纹理走向和潜在瑕疵。秦工拿着放大镜，苏晚晴则凭着她对皮料近乎直觉的敏感，用手一寸寸地抚摸、感受。 “这一块，纹理非常漂亮，但边缘这里有个极小的血筋痕，做主体大面会影响整体感，改做内衬或小部件。”苏晚晴指着一处，轻声对秦工说。 秦工凑近看了看，点点头：“苏工眼力毒。记下来，这种带轻微血筋但质地均匀的料，可以考虑用在非显眼部位，或者研究一下能否通过后期处理弱化。” 两人严谨到近乎苛刻的态度，无形中为整个试产定下了基调。裁料工序的老师傅下刀时，手比平时稳了三分，每一刀都力求精准，尽量减少损耗。 缝制环节是最大的挑战。为了达到“青瓷”系列要求的挺括弧线和极细密的针脚，对工人的手感、脚踩缝纫机（部分关键弧线仍需手工缝纫）的力度控制提出了极高要求。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在缝合一个关键弧度时，第一次尝试就出现了极其微小的褶皱。 “停。”苏晚晴立刻叫停。她拿起那个半成品，仔细看了看，又和秦工商量了几句，然后对那位有些窘迫的老师傅说：“王师傅，不是您手艺的问题。是这个弧度的内衬裁剪余量可能算得有点紧，皮料在拉伸时受力不均匀。我们调整一下内衬纸样，您再试试看。” 她没有指责，而是从工艺本身寻找原因，并立刻着手调整。这种务实和尊重专业的态度，让原本有些忐忑的工人们渐渐放松下来，开始敢于提出操作中遇到的实际困难。 赵德柱在仓库里来回巡视，他不太懂那些精细的设计和参数，但他懂生产节奏，懂工人情绪。他看到哪个环节物料接不上，就立刻去催；看到谁连续操作太久眼神疲惫，就提醒休息几分钟；看到地上有皮屑或线头，就皱起眉头让人立刻清理。他用自己几十年车间管理的经验，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和效率。 陆文瀚没有一直待在仓库。他大部分时间在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基建规划图、设备采购清单和老周不断更新的资金测算表。他需要从试产现场的微观细节中抽身出来，把控更宏观的进度。 何森从省城打来电话，语气透着疲惫和一丝兴奋：“陆工，李总，跟穆罕默德先生的代表谈了一整天。预付款的事，有门儿！但他们提出了附加条件，要求将预付款与试产样品的最终品质和交货期挂钩，而且要求派他们的质检人员全程监督最后一批样品的生产。另外，关于评估机构，他们初步认可了省轻工设计院下属的评估所。” “可以答应他们派员监督最后一批样品生产，这是体现我们诚意和信心的机会。”陆文瀚对着话筒沉稳地说，“但评估机构，必须是我们双方共同委托，费用共担，确保公正。预付款的支付节点和比例，要再争取一下，最好能分两批，第一批尽快到位解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李建国在开发区b地块的工地上，正和县规划局的人、施工队负责人围着一张图纸争论。现场勘测发现，b地块边缘有一条老灌溉渠的暗渠穿过，虽然已经废弃，但处理起来需要额外的时间和费用。 “要么改规划，建筑往中间挪，避开暗渠，但布局就不那么合理了。”施工队负责人叼着烟说。 “要么就挖开，彻底清理回填，但工期至少拖半个月，成本也增加。”规划局的人补充。 李建国急得嘴角起泡，工期拖不起！他打电话向陆文瀚请示。陆文瀚在电话那头沉吟片刻：“建国同志，你马上请施工队评估两个方案的精确工期和成本差异，同时问规划局，暗渠彻底清理后，地基会不会更稳固如果成本增加在可控范围内，且对厂房长期稳固有利，我倾向于选择彻底清理的方案。长痛不如短痛。资金问题，我来想办法协调。” 一个个问题，通过电话、纸条、匆匆的当面汇报，汇聚到陆文瀚这里。他像个经验丰富的调度员，快速判断，果断决策，将有限的资源和紧迫的时间进行着最有效率的匹配。他的沉稳和专业，渐渐让最初对他空降略有疑虑的李建国、赵德柱等人，开始心生信服。 旧仓库里的试产，磕磕绊绊地进行着。第一天结束，只完成了五个半成品，且其中两个在质检时发现微小瑕疵，需要返工。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但当晚的总结会上，陆文瀚却没有批评任何人。他仔细听了秦工和苏晚晴对当天遇到问题的分析，以及改进措施的设想。 “很好。”陆文瀚点点头，“第一天，发现问题就是最大的成功。我们不是来追求数量的，是来‘排雷’的。秦工，苏工，把今天所有的问题和改进措施都详细记录下来，形成试产日志。明天，针对今天发现的问题，调整后再试。赵厂长，工人操作熟练度提升需要时间，但必要的休息必须保证，疲劳操作只会增加出错率。” 小步，但必须快跑。在宏大目标与现实困境的夹缝中，“小批量试产”如同一个精密的试验田，让未来的“东方匠心”在真正破土动工前，先淬炼着它的工艺、它的团队，以及它面对困难时的韧性与智慧。每一步都迈得谨慎而扎实，但每一步，都向着目标坚定不移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