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月夜送别 心照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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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渐深，田里的活计多了起来，连风里都带着躁动不安的气息。一则消息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知青点乃至整个村子漾开了涟漪——部分知青回城的政策，终于有了眉目，名单正在陆续核定中。 李卫国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院子里打磨一把新做的弓弩。他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动作，只是眼神深沉了几分。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苏晚晴。那个系着红围巾，眉宇间总带着轻愁却又坚韧的身影。 接下来的几天，他能感觉到村里那种微妙的气氛。有望回城的知青难掩激动，而无望留下的则愈发沉默。他偶尔远远看见苏晚晴，她似乎更清瘦了些，走路时总是低着头，像是在思量极重的心事。 这天傍晚，天色彻底暗透，弦月如钩，清辉冷冷地洒在地上。李卫国揣着一个鼓囊囊的信封，避开了人多的道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知青点附近那片小树林旁。他知道，这是苏晚晴常去洗衣服的地方，也是回知青点的必经之路。 晚风吹过杨树新生的叶子，发出沙沙的轻响。他靠在树干上，耐心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纤细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路的尽头，脚步有些疲惫。 “苏同志。”李卫国从树影里走出，声音不高，却让低头走路的苏晚晴吓了一跳。 她猛地抬头，看清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复杂的情绪，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李……李同志你怎么在这里” 月光下，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然。 李卫国没有绕弯子，他将那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去，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听说政策下来了，你要回城了。这点钱，你拿着，路上用，或者……给家里补贴一下。” 苏晚晴看着那信封，厚度让她心惊。她连连后退一步，双手背到身后，声音带着抗拒：“不，不行！李同志，这太多了！我不能要你的钱！” “不多。”李卫国上前一步，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月光在他眼中映出坚定的光点，“城里开销大，安顿处处要钱。你母亲身体不好，更需要这个。算我借给你的，等你安稳了，再还不迟。” 他的理由如此实在，堵住了她所有关于“名不正言不顺”的推拒。苏晚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关切，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湿了。这些日子积压的彷徨、对未来的不确定、对家人的担忧，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可以短暂依靠的支点。她知道，这钱，绝不仅仅是“借”那么简单。 她颤抖着手，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指尖传来的厚度，让她清楚地知道这里面恐怕是她一两年都攒不下的数目。 “谢谢你，李同志……”她低下头，声音哽咽。 就在这时，李卫国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看着眼前这个即将远行的姑娘，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 “苏晚晴同志，”他叫了她的全名，“有些话，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我……我知道我没什么文化，就是个农村猎户。”他的语气很坦诚，甚至带着点笨拙，却无比真诚，“但我从第一次在路上碰到你，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这话可能有些唐突，也可能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 他没有说更多露骨的表白，但那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苏晚晴的脸颊在月光下迅速染上一层绯红，心跳如擂鼓。她攥紧了手里的信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对他，又何尝没有好感他的沉稳可靠，他的细心体贴，早已在她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我……我就要走了……”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和无措。 “我知道。”李卫国点点头，目光依旧坚定地看着她，“所以，我不求你现在回应什么。只希望……你能给我留个地址。等你回了城，安顿下来，如果……如果还有可能，给我来个信儿。让我知道你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力度：“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去看你。” 月光无声流淌，在林间空地上铺开一片清辉。苏晚晴看着他认真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份不掺杂质的赤诚，心中的坚冰似乎在一点点融化。前途未卜，回到城里又是怎样的光景，她一无所知。但此刻，这份来自远方、来自这片土地最质朴的牵挂，却像寒夜里的火种，给了她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勇气。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她从随身带着的、用来记工分的小本子上，撕下一角空白，借着微弱的月光，用笔仔细地写下了一个地址，递给了李卫国。 “这……是我舅舅家的地址。”她低声说，声音细若蚊蚋，“回去后，我暂时会住那里。” 李卫国郑重地接过那张纸条，仿佛接过什么稀世珍宝。他仔细地看了一眼，将那几行字牢牢刻在心里，然后小心地折好，放进了贴身的衣兜里。 “路上保重。”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四个字。 “你……也是。”苏晚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然后低下头，快步离开了小树林，身影很快消失在月色笼罩的村路尽头。 李卫国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他摸了摸胸口那装着地址的口袋，又抬头望向悬挂在天边的弦月。前路漫漫，离别在即，但一颗种子已经播下，一份约定已然许下。无论未来如何，他知道，自己奋斗的目标，除了家人，又多了一个清晰而温暖的方向。今夜月色清冷，他的心，却因这份坦白的挂念和渺茫的希望，而变得无比滚烫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