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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吹来的那阵“微风”，让李卫国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合资之路绝不会平坦。对手隐藏在体制的阴影里，手握规则的解释权，随时可能以“规范”、“稳妥”为名，行阻挠掣肘之实。坐等对方出招，无异于将主动权拱手让人。他必须未雨绸缪，主动出击，将可能的风险化解于无形。 他的应对策略，核心在于两个字：“规范”与“沟通”。 他首先找到了陈总经理和县计委的老周，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紧急会议。 “周主任，陈总，”李卫国开门见山，“省里有人想用‘防范风险’的帽子来卡我们，那我们就做得比他们要求的更规范、更稳妥！让他们无话可说！” 他提出了一系列具体措施： 第一，聘请专业机构进行资产评估。赶在合资协议正式签署前，聘请地区或省里有资质的会计师事务所，对青山联合社拟投入合资公司的全部资产——包括土地使用权、厂房、设备、存货、技术专利（正在申请中）乃至“青山”这个品牌的无形资产，进行一次全面、客观、符合法规的评估作价。“我们要把家底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既不能让集体资产流失，也不能在作价上授人以柄，说我们占外资便宜。” 第二，完善合资方案的风险评估报告。 不仅要阐述合资带来的机遇，更要主动、详尽地分析可能面临的各类风险——市场风险、技术风险、管理风险、政策风险，并一一提出具体、可行的应对预案。“我们要让审批部门看到，我们不是盲目合资，我们对困难有充分的估计和准备！” 第三，主动、高频次地向上汇报。 不仅是按程序报送给县里，还要争取机会，直接向地区行署的相关部门汇报项目进展，邀请他们下来考察指导。“我们要把工作做在前面，把沟通做透，争取更多层面的理解和支持，让那些想暗中使绊子的人，找不到下手的空间！” 李卫国的思路清晰而缜密，让老周和陈总经理都深感佩服。这些举措，无疑将大大增加前期的工作量和难度，但无疑是应对当前局面的良策。 “好！就按卫国说的办！”老周拍板，“评估机构我去联系！汇报工作，我和陈总亲自跑！” 说干就干。联合社上下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但这一次，目标不再是生产，而是为合资扫清最后的障碍。整理资产清单、准备评估资料、撰写风险评估报告……每一项工作都要求极高的准确性和规范性。李小红等技术骨干也被抽调出来，协助整理技术资料，撰写工艺说明，为技术专利的申请和价值评估做准备。 李卫国更是亲自操刀，字斟句酌地修改合资协议草案和风险评估报告。他常常熬到深夜，就着昏黄的灯光，反复推敲每一个用词，确保逻辑严密，无懈可击。苏晚晴提供的那份关于合同陷阱的资料，成了他案头最重要的参考。 在这个过程中，那五十枚精心改进的钥匙扣也做好了。李卫国没有急于寄出，而是特意选了几枚品相最好的，连同详细的产品说明和联合社的最新介绍，一起附在了向地区行署汇报的材料之中。他要让上级领导直观地看到，青山联合社不仅有能力生产优质的原料，也具备向高附加值产品转型的潜力和决心。 就在各项准备工作紧锣密鼓进行之时，地区行署计委和轻工局的联合考察组，在老周的积极斡旋下，终于成行，来到了李家沟。 考察组的级别比省里来的那次要高，带队的是地区计委的一位副处长。他们查看了联合社井然有序的工坊，翻阅了厚厚一叠规范严谨的资产清单、风险评估报告和合资协议草案，甚至饶有兴致地观看了张老爷子演示植物鞣料的熬制过程。 当那位计委副处长拿起那枚造型别致、做工精细的山形钥匙扣时，眼中露出了明显的讶异：“这是你们自己做的” “是的，领导。”李卫国从容介绍，“这是我们尝试开发终端产品的一个小试验。用的是我们自己的皮料，设计和制作也都是我们联合社的年轻人，在老师傅指导下完成的。我们想看看，能不能走出一条原料和成品并举的路子。” 副处长仔细端详着钥匙扣，点了点头：“嗯，有点意思。想法很好，做工也比想象中好。看来，你们这个联合社，确实是在用心做事，不是拍脑袋蛮干。” 考察结束后的座谈会上，这位副处长的总结发言，给了李卫国和联合社极大的鼓舞：“古塬县青山联合社的这个合资项目，前期准备工作充分，思路清晰，措施扎实，尤其是主动进行资产评估和风险管控的做法，值得肯定。对于基层单位在改革开放中大胆探索、同时又注重规范操作的精神，地区是支持的！希望你们继续完善，按程序抓紧上报！” 这番话，等于是给项目发放了“地区通行证”！来自省城的无形压力，在地区层面得到了有效的缓冲和抵消！ 消息传开，联合社上下欢欣鼓舞。多日来的辛苦筹备，终于见到了成效！ 李卫国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这仅仅是闯过了一关。地区的支持很重要，但最终的审批权，以及后续可能来自省里的刁难，依然存在。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督促着大家继续完善材料，准备向省里做最后的冲刺。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用极致的规范和不懈的努力，为自己和联合社，凿开了一道坚实的缝隙。光，已经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而那道缝隙之外，更广阔的天地，正等待着他去征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