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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昭站在“心跳回廊”新刷的浅灰色入口处，晚风卷着施工残留的木屑味钻进鼻腔，带着干燥的刺痒感。 她指尖轻抚体检报告边缘——纸张还温热，墨香混着静电的微焦气息在呼吸间浮动。 07号的静息心率赫然标着42，血压栏是恒定的110/70，脑电波分析下方红笔圈出a波占比89%，批注冷峻：“异常趋近深度冥想态”。 “昭昭。”赵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尾音绷得发紧，像一根拉到极限却未断裂的弦。 林昭昭转头，看见她指尖掐着泛黄档案页，纸角卷起毛边，指腹压过字迹时发出细微的沙响。 “这是‘静默工程’的内部记录，张教授当年反对时写的批注——‘这不是训练，是摘除灵魂’。” 监控屏突然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两人脸上。 穿白裙的年轻女子立于密室准备间，发尾垂落肩胛骨，像一团没有温度的云。 冷白灯光落在她脸上，皮肤泛着瓷釉般的光泽，无笑无怒，连睫毛颤动都似经精密校准。 林昭昭的目光钉在她手腕内侧那道淡粉色疤痕上——长期注射留下的印记，触觉记忆般凸起，在视觉中几乎可感其微糙质地。 “我要试一次。”林昭昭将报告按在胸口，纸张边缘硌得皮肤生疼，心跳撞击掌心，“哪怕她心里是冰，我也要听它裂开的声音。” 赵倩的手指蜷了蜷，指甲在金属桌沿敲出三声轻响，短促如摩斯密码，最终退至屏幕另一侧，沉默成影。 密室启动声嗡鸣响起，低频震动顺着地板传至脚底。 林昭昭按下控制台“情感诱导”键，地面感应板却仍是一片漆黑——本该随情绪波动亮起的暖光，此刻像被按灭的星子。 她目光扫过数据流：心率平稳，呼吸匀称，皮电反应近乎为零。 不是机器失灵，是身体学会了沉默。 童年录音先响了。 小女孩哭喊混着玻璃碎裂声与模糊争吵：“你答应过要陪我过生日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指甲刮过黑板。 林昭昭记得，这来自儿童心理诊所的真实档案，曾让三个成年嘉宾当场红了眼眶。 07号脚步未停，白裙扫过感应板，布料摩擦地面发出极轻的“簌”声，如同落叶浮水。 亲人生离死别的音频接上。 医院监护仪滴答作响，一声颤抖的“妈，我在”后，是仪器拉成长线的嗡鸣。 林昭昭盯着监控画面——女子喉结微动，吞咽一次，呼吸频率仍是每分钟12次，分毫不差。 最后是老吴临终呢喃。 “昭昭啊……那盏灯……要擦干净……”老人沙哑嗓音混着氧气面罩的噗噗声，每一声都像锤子砸在林昭昭心口。 她指甲掐进掌心，痛感清晰，而07号的脚步依然平稳。 她伸手碰了碰墙面触感装置——那是林昭昭用奶奶旧毛衣织的软毯，羊毛纤维蓬松，带着阳光晒透后的暖烘烘气味，指尖一触便知温柔。 女子指尖轻压毛线团，又迅速收回，动作精确如测试样本，留下毫秒级的压力读数。 “所有情绪诱导装置失效。”林昭昭对着对讲机说，声音比平时低两度，喉间干涩。 她切换至“潜意识唤醒程序”。 控制台红灯闪烁，低频音波自地板渗出，像有人在敲一面看不见的鼓，震得脚心发麻； 天花板射灯明灭，0.3秒亮，0.2秒暗，频闪令人头晕； 香薰机“滴”地喷出两下，雨后青草混着铁锈的气味弥漫开来——那是刻进基因的“危险信号”，嗅觉瞬间警觉。 监控里，女子忽然停步。 林昭昭呼吸顿住，手指悬在暂停键上方。 却见她抬起左手，对着手腕隐形注射口轻轻一按，动作如看表般自然。 嘴唇微启，林昭昭调大音量，听见极轻的“14:00”——注射时间。 手机震动。 小唐消息弹出：“托了个老同学查的药理报告——s7，gaba增强剂加多巴胺阻断体型，简单说：让痛感变成信号，快乐变成错误。” 紧接着，沈巍信息跳出来：“用了旧监管系统权限调了冷链日志——最后一次出库，今天06:12，目的地：‘昭心密室’备用仓库，签收人代号xw。” 林昭昭后槽牙咬得发酸，耳膜嗡鸣。 她转身拉开抽屉，樟脑丸气味扑面而来，奶奶的诊疗笔记静静躺着。 翻到最后几页，一张泛黄信纸飘落，边缘是熟悉的蓝墨水字迹：“张教授来信：07号是我见过最完整的情感剥离案例——她不是没有情绪，是被教会‘疼痛即错误’。” “原来如此。”林昭昭突然笑了，眼眶发涩，笑声轻得像叹息。 她抓起马克笔在白板画叉，重重圈住“承认疼痛”四字，“常规共情是引导释放，但对她……得先让她承认疼的存在。” 冲赵倩打手势：“关闭所有外部刺激。” “心跳回廊”灯光骤熄，唯余尽头一盏孤灯，晕开团暖黄光晕，像黑暗海面上唯一的航标。 林昭昭深吸一口气，按下“特殊语音”键—— 奶奶的声音流淌而出，苍老却温柔：“真正的共情，不是读懂别人，是允许自己脆弱。” 监控屏里，07号脚步在最后一块感应板前微滞。 林昭昭指甲几乎戳进控制台，那盏灯依旧未亮。 正欲抬手暂停，女子忽然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抚过左臂旧疤——动作缓慢，仿佛第一次真正触碰那段记忆。 嘴唇微动，似语似咽。 “调慢帧率。”林昭昭声音发紧。 0.1倍速播放：瞳孔在0.3秒内收缩又放大，心率监测红线猛地窜至118，如针刺白纸，随即被药物强行压回42，只留下一道尖锐波峰。 “她记得疼。”林昭昭拍下这帧画面，指腹蹭过屏幕上的峰值，触感仿佛能透过玻璃传递，“只是不敢承认。” 实验终止后，07号被工作人员安静带离。 林昭昭未归宿舍，径直走向地下控制室。 凌晨两点十七分，焊枪的蓝光在她镜片上跳动，金属烧灼的微臭与速溶咖啡的苦香交织。 她拆下感应板数据芯片，指尖稳如未眠之人，“以前我们怕误判，设高门槛；现在我知道，真正的裂痕从不慢慢出现。” 重编程序时，她将“情绪波动判定逻辑”由“连续三秒内平均增幅≥30%”改为“标记任何瞬时偏离基准值30%以上的单帧数据点”，备注栏写下：“我不需要她流泪。我只想知道，她有没有一瞬间，忘了压抑。” 把奶奶的旧录音带放入播放器，磁头摩擦发出“滋啦”声，像旧时光的呼吸。 “昭昭，疼不是错，藏着疼才会生病。”老人声音缓缓流出，温柔而坚定，穿透十年光阴。 她导入主控系统，抬头望向窗外——天边泛白，“心跳回廊”的感应板在晨光中泛着金属冷光。 摸出马克笔，白板上写下新计划：“取消所有声音与光影。” 笔锋顿住。 房间里，录音循环播放，那句“疼不是错”轻轻回响，像种子落入冻土。 林昭昭望着白板笑了，咔地扣上笔帽。 有些冰要靠温度融化，有些冰……得先学会倾听自己的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