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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刚烧到锅底冒出小泡，张月琴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那孩子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半张纸，声音发抖：“我妈让我来找你，她说胸口又疼起来了。” 她立刻关火，药箱抓在手里，人已经出了门。 “是李婶家”她边走边问。 “不是，是我们家！小虎烧得厉害，叫不醒……”小孩喘着气，“我娘说再不来你就来不及了。” 张月琴脚步一沉，加快速度往村东头跑。王家住在坡下，路窄泥湿，她踩着石板一路冲下去，药箱在肩上撞得砰砰响。 进屋时，屋里挤满了人。王妻跪在床边哭，几个亲戚围在四周，有的拍孩子肩膀，有的拿毛巾捂额头，乱成一团。 床上的小男孩脸色青白，嘴唇发紫，四肢绷得笔直，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张月琴拨开人群，把手贴在他颈侧试脉。脉跳细而急，像一根快断的线。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她问。 “下午就发烧，三十九度多，喂了退烧药没用。”王妻抽泣着，“刚才突然翻白眼，手脚硬了，喊他也听不见……” 旁边有人嘀咕：“是不是中邪了要不要请神婆来看看” “都让开！”张月琴声音冷下来，“留我一个人治。” 没人动。 她抬头扫了一圈：“再不让开，孩子出事谁负责” 人群这才往后退了几步。 她掀开被子检查。孩子牙关紧咬，手指蜷着，脚趾尖发凉。这是高热引起的惊厥，再拖下去会缺氧伤脑。 她打开药箱，取出针包。银针在油灯下闪了一下光。 她先扎人中穴。针尖刺入上唇沟，轻轻捻动。孩子眉头皱了一下，但没有反应。 接着十宣穴——十个指尖各扎一针。血珠冒出来，她用棉球擦掉，继续施针。 合谷、太冲、百会，每一针都稳准快。她的手没抖，眼神也没离开过孩子的脸。 屋里静得只剩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三分钟不到，小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咳，手指松开了，脚也软了下来。 张月琴迅速拔针，拿湿布擦他额头和脖子。 “去熬一碗淡盐水。”她对王妻说，“等他睁眼，慢慢喂进去。” 王妻愣着不动。 “现在！”她语气加重。 女人猛地回神，转身冲进灶房。 又过了半分钟，小虎眼皮颤了颤，睁开一条缝，声音微弱：“娘……” 满屋子人全愣住了。 王妻扑过来抱住孩子，嚎啕大哭。其他人也红了眼眶，有人抹脸，有人低头叹气。 角落里一个老汉低声说：“这丫头……真敢下手啊。” 另一个接话：“五根针连扎，眼睛都不眨一下，比镇上那个老郎中还利索。” 张月琴没听这些话。她坐在床沿，继续摸孩子的脉。脉搏比刚才稳了些，体温还是高。 她从药箱里拿出退热药粉，交给王妻：“分三次冲水喝，两小时一次。今晚不能睡，必须有人守着。要是再抽，马上叫我。” 王妻点头，抱着孩子不肯撒手。 她起身准备走，刚到门口，王妻突然跪下来。 张月琴一把拽住她胳膊：“别这样，你是当妈的，要撑住。” “是你救了我儿子……”女人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送来得及时，才救得回来。”她说，“以后发烧超过三十九度，不能再等。用温水擦身子，解开衣服散热，早点找我。” 说完她拎起药箱出门。 夜风凉得很，吹在脸上有点刺。她沿着来路往回走，脚步慢了些。 走到半道，迎面碰上两个妇女提着灯笼说话。 看见她，其中一个停下：“张医生，这么晚还出诊” “王家孩子高烧抽过去了，刚缓过来。” “哎哟，听说了，吓死人。”另一人问，“那你给他吃什么药了” “没吃药，扎了几针。” 两人对视一眼。 “针还能救人”前面那个不信，“我们小时候发烧，都是灌姜汤、刮痧，哪有用针扎的。” “那是惊厥，靠喝汤来不及。”她说，“针能刺激神经，让他恢复呼吸。” “你也太胆大了。”那人摇头，“万一扎坏了呢” “我不懂胆大不大。”张月琴看着她们，“我只知道，再晚十分钟，那孩子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两人不说话了。 停了一会儿，先前问话的那个轻声说：“我家娃最近老半夜咳嗽，能不能……也看看” “明天白天来就行。”她说，“带他过来，我听一听。” “好，一定去。” 她继续往前走。远处有狗叫，还有谁家窗户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快到自家院子时，听见几个人蹲在路边抽烟聊天。 一个男人说：“你说这女娃，才回来几个月，连针都会使了” “人家省城培训过的。”另一个答，“听说学了一年多，专门治这种急症。” “看着年纪小，下手可真稳。” “以前我还说她不行，现在看，咱们村里还真离不了这个人。” 张月琴低着头，没停下，也没应声。 推开门，屋里黑着。她把药箱放在桌上，解开扣子通风。针具要重新消毒，药粉也得补些。 她坐下来，翻开记录本，写下一行字：王小虎，六岁，午后发热，傍晚昏迷，伴抽搐、呼吸微弱，诊断为高热惊厥。施针于人中、十宣、合谷、太冲、百会，三分钟内恢复意识，生命体征渐稳。嘱家属密切观察，防再发。 写完合上本子，她倒了杯冷水喝了一口。 药箱盖子开着，里面几包药散着。她伸手去整理，指尖碰到一个空针套。 窗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起头。 院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心地响起：“张医生……你睡了吗我娃从下午就开始发烧，现在……一直哼哼，我不敢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