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集：日常小事，秦建国是否能完成母亲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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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雪势稍歇，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积雪没过了小腿。秦建国早早起来，不仅扫清了自家门前的雪，还默默地将女宿舍门口和通往食堂的小路也清理了出来。沈念秋开门看到这条干净的小径，心中一暖。 中午时分，食堂的饭菜依旧简单寡味，能储存过冬的土豆、白菜、萝卜是主角，做法也仅限于炖和煮。沈念秋正小口吃着，却见秦建国端着一个粗瓷小碗走了过来。 “沈同志，”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将碗放在她面前，“尝尝这个。昨天看你有点吓着了，这个压压惊。” 碗里是浅琥珀色的汤水，飘着几颗红艳的枸杞和几丝嫩黄的姜丝，中间卧着一个饱满的荷包蛋，蛋白凝滑，蛋黄是恰到好处的糖心。一股混合着淡淡甜香和姜丝辛辣的气息袅袅升起，在这满是炖菜味的食堂里显得格外清新诱人。 沈念秋有些惊讶：“这是……” “红糖姜水卧蛋，”秦建国解释道，语气很平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红糖驱寒，姜暖身，鸡蛋补气。快趁热吃吧，凉了腥气。” 原来他还有这般细致的手艺。沈念秋道了谢，用小勺舀起一点汤吹了吹，送入口中。甜度恰到好处，姜的微辣巧妙地平衡了红糖的甜腻，温暖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仿佛一下子驱散了昨日残留的惊悸和冬日的寒气。荷包蛋火候极好，糖心蛋黄流淌出来，与汤水混合，更是香醇。 她小口小口吃着，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甚至微微出了层薄汗。 后来沈念秋才从别人口中零星听说，秦建国不仅会修房顶、垒灶台这些力气活，手巧着呢。他会用废弃的木料打小巧结实的小板凳、针线盒；冬天烧炕的炉子，他稍微改造一下，就能在边上烤出外皮焦脆内里暄软的烤馒头片，甚至偶尔还能用铁饭盒给大家烙两张油汪汪的千层饼，改善伙食。 几天后，沈念秋去还上次修屋顶时借的工具，刚走到他宿舍门口，就闻到一股独特的香气。门虚掩着，她敲了敲，听到里面应了一声。 沈念秋推门而入，只见秦建国正蹲在小火炉前，手里拿着个小铁锅，那股独特的香气正是从锅中飘散出来的。 “秦队长，我来还工具。”沈念秋轻声说道，目光却不自觉被屋内的景象吸引。 秦建国抬头，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放门口就行。”他手中的铁锅轻轻晃动，里面的深色液体正微微冒着气泡。 “这是在熬什么”沈念秋忍不住好奇，那香气既熟悉又陌生，带着某种草药的清苦，却又混合着一丝甜香。 “艾草和薄荷，加点金银花。”秦建国言简意赅，“雪化了，蚊虫就该来了。做成香囊，能防蚊虫叮咬。” 沈念秋这才注意到，墙角已经摆放着十多个小巧的布囊，针脚细密匀称，完全不似寻常男子手艺。 “这些都是你做的”她惊讶地问，向前走了几步。 秦建国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盯着锅里渐渐浓稠的草药汁。他从旁边拿起一个小瓷瓶，小心地将熬好的液体倒入其中，动作熟练而轻柔。 “坐下吧，”他突然说，“正好有事找你。” 沈念秋依言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这凳子做工精巧，边缘光滑，想必也是出自他手。 秦建国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推到沈念秋面前，“打开看看。” 沈念秋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但保存完好。她翻开第一页，眼前顿时一亮——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草药的名称、功效和制作方法，还配有细致的手绘图案。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秦建国声音低沉，“她是个中医。” 沈念秋一页页翻看，被其中丰富的内容所吸引，从简单的草药配方到应对常见病痛的方法，应有尽有。 “冬天快要过去了，开春后大家容易生病。”秦建国继续说道，目光落在笔记本上，神情有些恍惚，仿佛透过书页看到了什么遥远的回忆，“我想把这些知识教给需要的人。”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沈念秋，“你识字最多，我想请你帮忙整理这些资料，教给大家。” 沈念秋怔住了，她没想到秦建国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在那个年代，持有这样的“旧书”本身就是风险，更别说公开传授了。 “你相信我”她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秦建国没有立即回答，起身从炉子上提下水壶，为她倒了一碗热水。水汽氤氲中，他的面容显得柔和了几分。 “那天的暴风雪，”他突然提起，“我注意到你第一时间去检查了年纪最小的那几个女同志的炕暖不暖，把自己的厚被子给了小林。”他顿了顿，“一个人是否善良，从这些小举动就能看出来。” 沈念秋感到脸颊微微发热，低头抿了一口热水，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她没想到秦建国观察得如此细致。 “而且，”秦建国补充道，嘴角似乎有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我听说你以前在城里教过书。” 沈念秋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秦建国转身整理着桌上的草药，背对着她说：“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有些人选择诉说，有些人选择沉默。” 谈话间，沈念秋注意到秦建国左手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划伤，血珠正慢慢渗出来。她下意识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 “你的手受伤了，”她递过手帕，“需要包扎一下。” 秦建国瞥了一眼伤口，似乎才注意到，“小伤，不碍事。”但他还是接过了手帕，两人的手指有一瞬间的接触，沈念秋感到一股电流般的触动。 就在秦建国包扎伤口时，沈念秋的目光落在他床铺枕头下露出的一角纸张上。那似乎是一张照片，只露出一小部分，但她能辨认出那是一张女性的面容，容貌秀美，与秦建国有几分相似。 她突然明白了那本笔记本对他的重要性。 “我会帮你，”沈念秋突然说，声音坚定，“这些知识很宝贵，应该传承下去。” 秦建国抬起头，眼中闪过她从未见过的神采，那是一种沉重的负担终于有人分担的释然。 “谢谢。”他只说了一个词，但却承载着千言万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是其他知青下工回来了。沈念秋突然意识到自己单独在秦建国宿舍待得太久，容易引起闲话。 她起身告辞，秦建国点点头，没有挽留，只是在她转身时突然开口：“沈同志。” 沈念秋回头。 “明天开始”他问，手中还捏着她给的手帕。 “明天开始。”她微笑着回答，轻轻带上了门。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沈念秋的心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她想起那碗红糖姜水卧蛋，想起他清扫积雪的身影，想起他熬制药汁时专注的侧脸，还有那本凝聚着母亲心血的笔记本。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像一本合着的书，每一页都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内容。而她，突然有了翻阅的资格。 雪花又开始飘洒，但这次不再令人恐惧。沈念秋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感受着那转瞬即逝的凉意，心里却暖如春阳。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秦建国从枕头下取出那张照片，轻轻擦拭镜框，对着照片中的女性低声说道：“母亲，也许我终于找到了能够传承这些知识的人。” 窗外，雪渐渐大了，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担心暴风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