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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那片被阳光浸透的、带着无意识牵绊的静谧，脆弱得如同晨曦中的朝露。苏晚晚指尖残留的、属于顾砚辞沉睡中微凉的体温和那松却执着的握力尚未消散，一阵急促而压抑的哭声，就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破了这短暂的平和。 哭声是从二楼念念的卧室传来的，不是白日里撒娇耍赖的啼哭，而是一种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呜咽，间或夹杂着含糊不清的惊叫。 几乎是在哭声传入耳膜的瞬间，沙发上沉睡的顾砚辞猛地睁开了眼睛！那眼底没有丝毫刚醒时的朦胧，只有一种被骤然触发的、野兽般的警觉和冰冷！他握着苏晚晚手指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一瞬，随即又像被烫到般猛地松开！ 刚才那片刻的沉睡与无意识的依赖，如同从未存在过。他迅速坐直身体，动作快得甚至牵动了腰骶的旧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毫不在意，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了楼上的哭声上。 “念念！”苏晚晚的脸色也瞬间变了，她比顾砚辞反应更快，几乎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顾不上刚才那微妙的气氛，转身就向楼上冲去。 顾砚辞紧随其后，他的步伐因为急切和身体的不适而略显僵硬，但速度却丝毫不慢，甚至超越了前面的苏晚晚。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层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翻涌着暴怒与恐慌的骇人浪潮！ 闯入念念的卧室，眼前的一幕让两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念念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宽大的床上，被子被踢开，小脸烧得通红，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紧闭着眼睛，身体却在不停地发抖，小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仿佛在抵御什么看不见的可怕东西，嘴里发出破碎的哭喊： “不要……不要抓我……爸爸……妈妈……救我……坏人走开……呜呜……” 是噩梦。幼儿园门口那场未遂绑架而种下的恐惧种子，借着高烧的土壤，疯狂地生长成了吞噬心智的梦魇！ 保姆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一脸焦急。 苏晚晚冲到床边，第一时间用手探向儿子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她的心狠狠一揪，立刻对保姆吩咐：“快！拿体温计和退烧贴来！准备温水！” 她试图去抱念念，想用怀抱安抚他，但陷入噩梦惊厥的孩子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抱不住，只是在她怀里更加剧烈地挣扎哭喊。 就在这时，顾砚辞走到了床边。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壁灯下投下沉重的阴影。他看着儿子在那虚无的恐惧中痛苦挣扎的小脸，听着那一声声带着他名字的、绝望的哭喊，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幼儿园门口那混乱的一幕，保镖与歹徒的纠缠，念念被老师抱着时那惊恐煞白的小脸……所有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与他此刻眼前的景象重叠！ 是他！ 是他没有护好自己的孩子！ 是他让这纯净的世界，过早地染上了阴影和恐惧！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滔天怒火、刻骨自责和冰冷杀意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在他胸腔里炸开！几乎要将他强行维持的理智彻底焚毁！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推开试图帮忙的苏晚晚，俯下身，用一种与他此刻内心暴戾截然相反的、极致的轻柔，伸出双臂，将那个深陷梦魇、不断挣扎的小小身体，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整个拥入了自己怀中。 “念念，不怕。”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梦魇的沉稳力量，“爸爸在这里。没有人能抓走你。爸爸在。”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儿子耳边重复着这句话，宽厚的手掌笨拙却温柔地、一下下地拍抚着儿子因恐惧而紧绷的、颤抖的脊背。 或许是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和那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念念剧烈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他像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幼兽，将滚烫的小脸深深埋进顾砚辞的颈窝，呜呜的哭声变成了委屈后怕的抽噎，小手死死地抓住了顾砚辞的衣襟，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顾砚辞就保持着那个俯身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儿子的眼泪和汗水浸湿他昂贵的衬衫。他闭上眼睛，将眼底那汹涌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暴戾狠狠压回深处，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哀恸的温柔。 苏晚晚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她默默接过保姆递来的体温计和退烧贴，轻柔地为念念测量体温——39.8度！她心中一惊，迅速而专业地为他贴上退烧贴，并用沾湿的毛巾擦拭他的额头和脖颈。 整个过程中，顾砚辞始终没有松开怀抱，仿佛一尊守护幼崽的磐石。 时间在压抑的抽噎和无声的守护中缓慢流逝。药效和物理降温渐渐起了作用，念念的体温开始下降，哭闹也变成了沉睡后不安的呓语，但小手依旧紧紧抓着顾砚辞的衣服。 顾砚辞这才极其缓慢地、试图将儿子放回床上。然而，他刚一动，睡梦中的念念就像受惊般立刻攥紧，小嘴里发出模糊的抗拒声。 顾砚辞的动作顿住了。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做出了一个让苏晚晚和保姆都怔住的举动。他放弃了将儿子放下的打算，就着那个有些别扭的俯身姿势，直接在床边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念念能更舒服地蜷在他怀里。 “拿条薄毯来。”他低声对保姆吩咐，声音依旧沙哑。 他就打算这样，抱着儿子，坐一夜。 苏晚晚想说什么，但看着他那张在壁灯阴影下显得异常坚毅又异常脆弱的侧脸，看着念念在他怀中终于获得的些许安宁，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她只是默默地将薄毯盖在父子两人身上，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不远处，静静地守护着。 后半夜，念念的高烧终于退去，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抓着他衣襟的小手也慢慢松开了。 顾砚辞却毫无睡意。 在确认儿子彻底安稳后，他极其轻柔地将念念放回床上，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直起身。 长时间的固定姿势，让他的腰骶如同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剧痛难忍，双腿也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麻木冰冷。尿道感染的灼痛感也再次清晰地传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这些，所有的痛苦，都在看到儿子沉睡小脸的那一刻，转化为了更加酷烈的决心。 他转过身，面向一直守候在旁的苏晚晚和闻讯赶来的江辰。 壁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是面对儿子时的温柔，也不再是平日冰冷的算计，而是一种……苏晚晚从未见过的，如同万年玄冰之下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极致冰冷的杀意！ 他的目光落在江辰身上，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凌，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胆寒的血腥气： “查到了什么” 江辰立刻上前一步，脸色凝重地汇报：“根据之前锁定的线索和加大力度的追踪，那两名潜入本市的嫌疑人员身份基本确认，就是那个犯罪医护团队的成员。他们极其狡猾，反追踪能力很强，目前还没有锁定确切位置，但可以确定，他们尚未离开本市，而且……近期有过靠近城南私立医院区域的踪迹，那家医院，有我们一个合作的研究项目点。” 顾砚辞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的寒意越来越盛。 “不够。”他吐出两个字，打断了江辰的汇报。 他缓缓抬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向床上安然睡去的念念。 “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我儿子头上。”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蕴含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他们，让他发烧，让他做噩梦，让他哭。” 他一字一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江辰的脸： “我不管他们背后是顾明，还是柳玉茹，或者是别的什么魑魅魍魉！”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黑白两道，国内国外！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两只老鼠，和他们背后的主子，给我揪出来！” “我要让他们知道——” 顾砚辞的眼中，最后一丝人类的温度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属于地狱修罗的残酷与漠然： “动我顾砚辞，或许还能赌一线生机。” “动我儿子……”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战火，因触及逆鳞，正式蔓延至下一代。 一场不计代价、不论手段的全面清剿与复仇，就此拉开血腥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