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童言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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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团内部那场无声却迅猛的雷霆清洗，如同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剜除了依附在核心肌体上的腐肉毒瘤。被清理出去的眼线和蠹虫，或黯然离场，或面临法律的追责，顾砚辞用铁腕向所有心怀不轨者宣告了背叛的代价。内部的环境为之一肃，萦绕在顾宅上空那令人窒息的窥探感，似乎也随着这些人的消失而淡去了几分。 然而，外部的大网仍在收紧，潜藏的毒蛇尚未伏诛，紧绷的神经远未到放松的时刻。顾砚辞坐镇书房，运筹帷幄，通过无数条无形的线指挥着外部的追剿和对柳玉茹相关产业的商业狙击。身体的疲惫与疼痛被他强行压制在冰冷的面具之下，只有偶尔在无人角落因神经剧痛而微微蜷缩的背影，泄露着这具躯壳正在超负荷运转的真相。 白日的杀伐决断，到了夜晚，却化作了另一种形式的坚守。 念念因惊吓引发的高烧虽已退去，但创伤的余波却深深嵌入了孩子的潜意识。接连几个夜晚，他都无法安睡，常常在深夜骤然惊醒，发出一阵充满了恐惧的哭喊，小小的身子在宽大的床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仿佛仍被困在那场未遂绑架的冰冷梦魇之中。 药物只能安抚身体，却无法驱散心灵的阴影。 这天夜里，凄厉的哭声再次划破了顾宅的宁静。 顾砚辞几乎是瞬间就从浅眠中惊醒——持续的危机感让他根本无法深眠。他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衣，只穿着单薄的睡袍，便疾步冲向了隔壁念念的卧室。苏晚晚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 卧室内，壁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念念坐在床中央，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小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助的恐慌，嘴里反复喊着：“不要抓我……爸爸……妈妈……怕……” 苏晚晚心疼地上前想要抱住他，但念念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抗拒着任何触碰，只是不停地哭喊挣扎。 顾砚辞站在门口，看着儿子那副惊惧到极点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窒息。白日里所有的冷酷、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被这纯粹的、源自血脉的疼痛所取代。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步上前，示意苏晚晚稍退。他俯下身，没有强行去抱，而是伸出自己那双曾执掌生杀予夺、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儿子那双在空中胡乱挥舞、冰凉的小手。 “念念，看看爸爸。”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穿透梦魇的沉稳力量，“爸爸在这里，没有人能抓走你。你看，爸爸抓住你的手了，很安全。” 他的掌心宽大，带着高于念念的体温，将那两只冰冷的小手紧紧包裹住。 或许是那熟悉的、带着绝对安全感的气息起到了作用，或许是那坚定的握力传递了力量，念念剧烈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他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模糊的视线聚焦在顾砚辞的脸上。 “……爸爸”他哽咽着，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是爸爸。”顾砚辞的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爸爸在，一直都在。没有人能伤害我的念念。” 他尝试着，用另一只手臂，缓缓地、试探性地，环抱住儿子那依旧在轻微颤抖的小身子。这一次，念念没有抗拒，反而像是终于找到了避风港，将滚烫的、沾满泪水的小脸深深埋进了顾砚辞的颈窝，抽噎着，小手死死回握住父亲的手指，仿佛那是连接他与安全世界的唯一绳索。 “爸爸……不要走……”念念在抽噎中断断续续地哀求，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未散的恐惧。 “好，爸爸不走。”顾砚辞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答应。他侧身，在床边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个能让念念舒服倚靠的姿势，就这么将儿子整个护在怀里，“爸爸陪着你，你安心睡。” 他示意苏晚晚可以先去休息。苏晚晚看着相拥的父子二人，看着顾砚辞那难得流露出的、近乎笨拙却无比坚定的温柔，心头百感交集。她默默地点了点头，替他们拉好滑落的薄被，轻声退出了房间，却没有走远，只是靠在门外的墙壁上，静静守护。 房间里，只剩下壁灯柔和的光晕，和父子二人交织的、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顾砚辞维持着那个怀抱的姿势，一动不动。身体的抗议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腰骶部因长时间承重和固定姿势传来钻心的刺痛，尿道感染的灼热感也再次抬头，疲惫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但他仿佛感觉不到这些，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这个小小的人儿身上。 他能感觉到念念的心跳从最初的狂乱渐渐变得平稳，能感觉到那紧绷的小身子一点点放松下来，能感觉到那抓着他手指的小手，力道渐渐松懈，最终沉沉地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孩子的睡眠纯真而无邪，念念的小嘴微微张着，长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但在父亲坚实温暖的怀抱里，那笼罩了他数日的惊惧阴影，似乎终于被驱散了一些。 就在顾砚辞以为他已经睡熟，准备稍微调整一下僵硬的身体时，怀里的念念却忽然动了动，用小脸蹭了蹭他的胸膛，发出一声带着浓重睡意的、模糊不清的呓语： “爸爸……是超人……” 这声稚嫩的呢喃，像一道最轻柔却最锋利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入了顾砚辞冰封的心湖深处！ 超人 他这个连正常行走、自如控制身体都是一种奢望的人，这个需要依靠导管才能维持基本尊严的人，这个被无数人暗中怜悯或嘲讽的“病秧子”……在儿子眼中，竟然是……超人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温暖、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强行筑起的堤坝！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试图压下那汹涌而至的哽咽。抱着儿子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这小小的、全心全意信赖着他的生命，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心如刀绞。 是啊，在孩子的世界里，没有复杂的权力博弈，没有刻薄的健康评判。能在他恐惧时给予拥抱，在他哭泣时提供庇护，在他梦中驱赶恶魔的，就是他的超人。 可这个“超人”，却连保护他免受最基本伤害都没能做到…… 这一刻，顾砚辞心中对柳玉茹、对顾明、对所有幕后黑手的杀意，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那冰冷的怒火与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滚烫的父爱交织在一起，燃烧成了一种更加决绝、更加不容置疑的信念。 他必须赢。 必须彻底铲除这些威胁。 必须为怀中的孩子，撑起一片真正安全、晴朗的天空。 他低下头，在念念柔软的发顶，落下了一个极其轻柔、却重若千钧的吻。 “睡吧，念念。”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许下誓言，“爸爸……会永远做你的超人。”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在这间被温暖壁灯笼罩的卧室里，曾经叱咤风云、冷酷无情的商界帝王，褪去了所有光环与盔甲，只是一个用尽全力守护着怀中珍宝的、疲惫而坚定的父亲。 童言无忌，却直击灵魂最深处。 这场始于阴谋与背叛的战争，因这最柔软的牵绊，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