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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的考察之旅，如同在李卫国原本就燃烧着奋斗火焰的心头，又浇上了一瓢滚油。回到古塬县，踏上李家沟熟悉的土地，看着眼前依山而建、略显粗犷的联合社工坊，他的心中已不再是离家前的踌躇满志，更添了几分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和清晰无比的改革蓝图。 他没有片刻停歇，回到联合社的第二天，便召集了所有管理人员和骨干，在工坊旁的空地上，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南方见闻分享与改革发展研讨会”。没有主席台，没有长篇报告，李卫国就站在众人中间，用最朴实的语言，将自己南下所见所闻——那高效运转的流水线、那管理严格的工厂制度、那活力四射的自由市场、那“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一一道来。 他讲得生动具体，赵老实、李建国等人听得目瞪口呆，仿佛在听一个遥远世界的故事。陈总经理则频频点头，若有所思。 “……同志们，”李卫国环视众人，语气沉凝而有力，“我们之前觉得，能把皮子鞣制好，能卖出去，能赚点外汇，就很了不起了。但出去一看，才知道我们这点成绩，不过是井底之蛙！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快了！如果我们满足现状，固步自封，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淘汰！” 他话锋一转，指向眼前的工坊：“所以，我们必须变！要大胆地改！我初步想了几个方面，大家议一议。” 他抛出了自己的改革构想： 第一，生产流程精细化。参照流水线模式，将皮张的整理、分级、修剪、量尺、打包等环节彻底分开，划定责任区，明确每道工序的标准和工时，试行“计件工资”与“质量奖惩”相结合的分配制度，打破“大锅饭”，真正激发每个人的积极性和责任心。 第二，技术研发与产品多元化。 正式成立技术小组，由张老爷子挂帅，李小红等年轻人参与，不仅要持续优化植物鞣制工艺，还要开始尝试开发新产品。他将从南方带回来的几个小巧的皮质钥匙扣、笔记本封皮样品放在桌上，“我们不能只卖原料皮，要试着做这些附加值更高的终端产品！哪怕一开始做得简单，也是个开始！” 第三，市场信息与销售拓展。 提议由外贸公司小张牵头，联合社出人，建立定期的市场信息收集制度，不仅关注外贸订单，也要开始留意国内大城市的皮货市场动向。他甚至提出，等条件成熟，可以尝试去省城甚至更远的城市设立销售点。 这些想法，如同几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叫好声有之，但更多的却是疑虑和担忧。 “计件那干得慢的、手艺差的，不是要吃亏了” “做这些小玩意儿能卖出去吗咱也没那手艺啊！” “去省城设点那得花多少钱万一赔了咋办” 连陈总经理都面露难色：“卫国，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点计件工资倒是可以试试，但这开发新产品、出去设点，风险不小啊，要不要再稳妥点” 面对质疑，李卫国没有强行推行，而是耐心解释，组织大家辩论。他用南方工厂的实例说明效率的重要性，用钥匙扣样品说明小产品可能带来的大利润，用市场信息闭塞导致被动挨打的道理来说明主动出击的必要性。 “风险肯定有！”李卫国最后总结道，“但不改革，不进步，就是最大的风险！我们现在有外贸订单打底，有省里背书的工艺，正是大胆尝试的好时机！我们可以先选一两项试点，比如先在皮张整理环节试行计件，先试着做一批最简单的皮钥匙扣看看市场反应。摸着石头过河，出了问题，咱们再调整！” 他的务实态度和清晰思路，逐渐打消了部分人的顾虑。经过激烈讨论，最终决定，先在李建国负责的皮张整理组试行计件工资制，由技术小组负责尽快拿出钥匙扣的样品设计方案。 改革的轮子，在李卫国的强力推动下，开始缓缓启动。尽管过程中必然伴随着不适和阵痛，但联合社这艘船，毕竟开始调整风帆，准备驶向更深的海域。 就在李卫国忙于内部革新，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一封来自省城的信，再次悄然抵达。是苏晚晴的笔迹。 李卫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拿着信走到工坊后僻静的山坡上，才小心地拆开。 信的内容依旧简洁，却带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轻快。她先是询问他南下考察是否顺利，收获如何。然后，她提到了省城即将举办的国际贸易洽谈会，说筹备工作已近尾声，届时会有不少外国客商和国内新兴企业参加，是一个了解市场、寻找商机的绝佳平台。 “……我因工作关系，或可拿到一两张内部参观券。若你届时方便，或可前来一观。虽未必能直接促成交易，然开阔眼界，结交同道，亦大有裨益。”她在信中写道，语气自然，仿佛只是一个随口的建议。 但李卫国却从这平淡的语气中，读出了不一样的意味。她记得他信中提及的“赴省城一晤”的念头，并且，为他创造了一个如此顺理成章的机会。 信的末尾，她附上了洽谈会具体的举办日期和地点，依旧没有多余的话。 拿着这封信，李卫国站在山坡上，眺望着脚下初显生机的李家沟和忙碌的联合社工坊，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事业刚刚步入新的轨道，内部改革方兴未艾，此时离开，是否合适但省城的洽谈会，苏晚晴的邀约，又如同一个巨大的诱惑，吸引着他。 南风带来的革新浪潮在胸中激荡，省城传来的暗香在心头浮动。他知道，无论是为了联合社的未来，还是为了内心深处那份悄然滋长的情愫，这一趟省城之行，他都非去不可。 只是，该如何向陈总经理和王福根开口又该如何确保他离开期间，联合社的改革与发展能够平稳推进 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也需要提前做好周密的安排。 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也吹动了他手中那封薄薄的信笺。前方的路，似乎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充满挑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