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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在华北平原上吭哧吭哧地奔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时分，拖着疲惫的汽笛声，缓缓停靠在了古塬县那座简陋的站台上。李卫国拎着那个略显空瘪的帆布包，随着人流走下火车，踏上故乡坚实而微凉的土地，一股混合着煤烟与黄土气息的熟悉味道扑面而来，让他漂泊数日的心瞬间安定。 站台外，暮色四合。让他意外的是，陈总经理、王福根、李建国、赵老实等联合社的一干核心成员，竟全都等在那里。一看到他出来，众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 “卫国！可算回来了！”王福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颤，仿佛他离开的不是几天，而是几年。 “二弟，一路辛苦！”李建国接过他手里的包，憨厚的脸上满是关切。 “李总，省城的事儿……都顺利吧”陈总经理虽然努力保持着镇定，但眼神里的急切却出卖了他。 看着这一张张殷切的面孔，李卫国心中暖流涌动。他知道，他不仅是去了趟省城，更是代表他们所有人，去闯了一关，去打了一场关乎联合社未来的硬仗。 “顺利！”李卫国环视众人，脸上露出了真切而放松的笑容，“咱们的皮子，在洽谈会上露了脸，认识了不少新客户，拿到了好些联系方式！最关键的是，和陈先生合资的意向，基本敲定了！” “真的！” “太好了！” 人群瞬间爆发出低低的欢呼，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得惊人。虽然之前已有电报沟通，但亲耳听到李卫国确认，那份喜悦和踏实感是完全不同的。 “走！回家！回去细说！”王福根激动地挥着手，仿佛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军。 一行人没有回各自的家，而是直接来到了联合社那间充当会议室的大屋子。煤油灯早已点亮，甚至破例拉亮了新安装的电灯，将屋内照得一片通明。桌上还摆着王桂芬和大嫂张彩霞提前准备好的、难得一见的炒花生和红薯干，透着一种朴素的庆祝意味。 李卫国被众人簇拥着坐在主位，他没有丝毫耽搁，也无需渲染，便开始清晰、有条理地讲述省城之行的全过程。从初到省城的见闻，到洽谈会上的冷遇与转机，再到与陈嘉佑曲折的合资谈判，最后是省轻工局内的那场短兵相接……他讲得客观而冷静，既不过分夸大困难，也不刻意淡化危机。 当听到李卫国凭借那份维护集体利益的意向书，在省轻工局郑处长面前据理力争，最终让对方无话可说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随即爆发出由衷的赞叹和释然的长吁。 “好！干得漂亮！”赵老实猛地一拍桌子，脸色涨红，“就得这么硬气！让他们看看，咱山里人不是好糊弄的！” “卫国，你这脑子，真是这个！”王福根翘起大拇指，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陈总经理也连连点头，感慨道：“卫国啊，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有勇有谋，有胆有识！这份合资意向，不仅打开了局面，更是给咱们联合社穿上了一层护身符啊！” 李卫国摆摆手，神色转为严肃：“大家先别急着高兴。意向只是第一步，后面具体协议的谈判、各项手续的报批、合资公司的筹建，才是真正难啃的骨头。而且，”他目光扫过众人，“省里那些人，绝不会就此罢休，肯定会想别的法子来卡我们。咱们自己，更不能松劲！” 他话锋一转，开始部署接下来的工作： “陈总，合资这边，后续的法律文书、报批流程，需要您多费心，和县里保持紧密沟通。” “大哥，生产不能停，计件制要全面铺开，总结经验，解决问题，一定要在合资公司落地前，把我们的生产效率和管理水平提上一个新台阶！” “赵叔，原料收购要更严把关，确保皮张品质的稳定。” “小红，技术小组不能松懈，钥匙扣要尽快改进，外商给的画册和资料，你们要组织学习，琢磨人家的设计和工艺！” 他一条条布置下去，思路清晰，责任明确。众人听着，纷纷点头，心中因为李卫国归来而激荡的情绪，逐渐转化为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昂扬的斗志。 会议持续到深夜。散会后，李卫国才和李建国一起，踏着月色走回那个已经翻修一新的家。母亲王桂芬和大嫂张彩霞都还没睡，一直在等着。看到儿子（小叔子）平安归来，两人都是喜笑颜开，张罗着要给他热饭。 看着家中温馨的灯火，听着母亲和嫂子关切的唠叨，李卫国心中充满了难得的安宁。无论在外经历了多少风浪，这里永远是他最温暖的港湾，也是他必须守护和为之奋斗的根源。 第二天一早，李卫国便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他首先仔细翻阅了苏晚晴给的那些资料，越看越是心惊，也越是庆幸。资料里对一些政策红线的解读、对合资合同中常见陷阱的剖析，都极具价值，让他对后续的谈判有了更足的底气。那些外文画册，他让李小红和技术小组的人轮流观看，虽然看不懂文字，但那些超前的设计理念和精美的产品，无疑给这些年轻人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激发了他们无穷的想象力和求知欲。 他亲自去了正在扩建的新工坊工地，查看进度，督促施工。他与陈总经理一起，根据意向书框架，开始草拟更详细的合资协议草案，逐字逐句地推敲，确保联合社的利益不受损害。 联合社内部，全面推行的计件制虽然也引发了一些小摩擦和适应性问题，但在李建国等人的严格执行和李卫国的及时调整下，整体效率提升显着，社员的收入差距拉开，干劲更足，一种多劳多得、重视质量的氛围正在逐渐形成。 一切，都在忙碌而有序地向前推进。青山联合社这棵幼苗，在经历了省城风雨的洗礼后，非但没有凋零，反而更加顽强地舒枝展叶，将根基向着这片土地的深处，扎得更深、更牢。 李卫国知道，他与陈嘉佑的合资，与省里某些势力的博弈，都远未结束。但他站在新工坊的地基上，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充满了信心。 新的基石，正在一块块筑就。 属于他和青山联合社的道路，正向着充满希望的未来，坚定地延伸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