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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却以为唐糖不相信。 毕竟军哥和唐糖认识多年,交情不错。 而她刚刚来【响】工作一个月,除了那次唐糖帮她解围,两人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 她有点着急,伸手去扯唐糖的衣袖。 “我说得都是真的,他讲电话的语气,不太好,就冷冷的。” “肯定不是好事情,我感觉得到,你信我……” 唐糖没想吓对方,赶紧轻轻拍抚她的肩头。 “我信你。” “卖我消息的人多了,军哥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哪怕是老板李奇,虽然喊着尊重她的选择,但她下班路上偶遇的客人每年总有那么几个。 她知道是李奇透的风。 “嘶——” 听到艾米小声痛呼,唐糖敏感地感觉到手感不对。 隔着两层衣料,依然能摸出她搭着的肩头,皮肤肿胀,在微微发烫。 是她曾经很熟悉的淤肿形状。 “谁打的你” 唐糖的脸沉如水,漂亮的猫眼直直盯人时,如刀般明亮锐利。 “没,没谁……” 艾米的头低得更低了。 唐糖单手托着她下巴,抬高了,让对方对上了自己的眼睛。 曾有人说,人的灵魂,是眼睛深处那一抹光。 那唐糖的灵魂,大概就是火焰的颜色,吸引着如艾米一般迷茫的飞蛾,被诱惑着向那抹温暖扑去。 “我男朋友。” “他,他也是大学生……” 她崇拜又希冀地望着唐姐,小小声地讨着认同。 “我听说您未婚夫也是,还是a大的。” “大学生有个辍学在会所打工的女朋友,就是挺伤他自尊的吧……但他没有想和我分开,他只是太爱我了。” “如果不是因为在乎我,我就是真的跟客人出了场,他也不会有感觉。” 明明衣服下的身体遍体鳞伤,但她在这种似寻找认同,又似自我说服的讲述中,竟然露出了一抹奇异的、淡淡的笑。 唐糖按着她肩头的手忍不住就用了力,让艾米又一次痛呼出声。 她这才惊醒般松了手道歉。 “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事,不太痛,他下手时候有分寸的。我伤得一点都不重。” 唐糖把闯了祸的右手背在身后,左手紧紧握住还在颤抖的右掌,掩饰心中的惊涛骇浪。 不是因为艾米这种中了邪一样的状态,而是她在对方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对余子言予取予求、省吃俭用给人当血包的自己。 明明分手没几天。 但那种入魔一般自我奉献的状态,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回忆这三年,她所有感受都像是隔了一层纱,模糊又零散。 那时候的她,每天两眼一睁,就被生活驱赶着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 她所有精力都放在活下去这件事上。 要活着,要在这座遍布钢筋水泥,人情淡薄的大城市里活下去。 要带着外婆活下去。 不能让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就这么离开。 要活着挣出一条路。 要活出一个人样来。 要挣钱,努力挣钱,挣好多好多好多的、能够买回她尊严和人格的钱。 让那些窥探她、评判她、给她估值的眼,再不敢这么看向她。 她没有感受,没有情绪。 她不配有感受,也不该有情绪。 只有外婆和余子言,是她暗夜独行的灯塔,指引着她跋山涉水,闯过一关又一关。 她怎么敢承认其实那抹亮光,不过是幻影,是她的想象呢 十六岁的唐糖,渴望依靠、渴望归宿的心情是那么强烈。 这种渴望让她屏蔽了那些被掩藏在敷衍情话下的细微刺痛,搁置了一个年轻女孩该有的情感需求。 她的无意识如此强大,竭尽全力去保持一切不变,保持了整整三年。 直到余子言提出分手的现实,打破了她的自欺欺人。 她从这场大梦中被迫唤醒,不得不看清她给自己造的梦境背后,是如何地满地狼藉。 那些被刻意丢在角落的记忆,也如同岩浆开始复苏,喷涌而出。 在心口熔了个迟迟不能填平的口子。 与此同时,灵魂里似乎又有另一个唐糖。 不,是唐姐。 唐姐在冷静解剖三年来的点滴,逐帧分析她的抉择和未来,告诉她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告诉她,她没错。 告诉她,她是受到伤害却不自知。 但她不是一个软弱的受害者,也永远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受害者,放任自己在自怨自艾和痛苦回忆里沉溺,直到淹死。 即使是不小心掉进了垃圾堆,唐姐也可以从垃圾堆里脱身。 然后,开一辆铲车把这堆垃圾清空。 再废物利用,用这车垃圾卖上一笔钱。 那个被唐糖按在心底角落、低声哭泣的十六岁少女,直到此时才被救赎。 那些被辜负、被侮辱、被伤害的感情,终于彻底有了出口。 让她能够坚定地对曾经的自己,和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大声宣告。 “那不是爱。”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如果需要我们一次又一次去找借口,去说服自己,他是因为爱我才伤害我的话。” “那就不是爱。” “爱你的人不会舍得让你胡思乱想,也不会舍得伤害你的。” 艾米紧紧咬着唇,下意识地为男友辩解。 “每个人不一样的。你男友……” “前男友。” 唐糖终于说出了和余子言分手的事情,她没有对艾米不耐烦。 因为如果是当初十六岁的自己,也很难放弃被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抓着的空心浮木。 哪怕心底明知它根本救不了自己,也会下意识地去为它辩解。 “没有他,我会活得更好。” 艾米沉默了,她一时之间心乱极了,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唐糖也没有继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路,她能做的就只是在别人伸手求救的时候,拉上一把。 “走吧,快要到时间了。” …… 八点半,【响】的开场灯光如时照亮。 消失了两天的【响】之花,自信如初、耀眼如初。 白生生的足腕上悬着一串金铃,随着脚尖舞动,一下又一下地踩着鼓点,也踩着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客人们的身心全部只被那道倩影牵扯,聚集在同一个方向。 女孩细腰一拧,半转过身,脊背肩胛骨拉出漂亮弧度,眼风一扫,让所有人都浮想联翩,觉得自己被她看见了。 蓝紫色的大片裙摆,纷纷扬扬从半空中垂落。 像一只优雅地整理翼翅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