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三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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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踏入十一月，东北的寒意便有了筋骨。风吹在脸上，是实实在在的刺疼。院子里那几棵老杨树，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直愣愣地指着灰白色的天空。水缸沿边的冰凌，清晨起来已有指头厚，须得用斧头背敲开才能取水。 林晚怀孕已过了三个月，早先那些扰人的反应渐渐平息，胃口也好了不少。身子依旧看不出什么明显变化，小腹平坦，穿着稍厚些的棉衣，便与往常无异。但这畏寒的毛病，却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些。土炕烧得再热，只要离开那片温热区域，堂屋里的空气便带着一股子往骨头缝里钻的阴冷。 因此，当那个敦实厚重的铸铁煤炉子被点燃时，林晚几乎是立刻便爱上了这个铁家伙。 橘红的火苗在炉膛里跳跃着，扎实的热浪如同有形的屏障，迅速将屋内的寒意驱赶出去。林晚搬了把椅子坐在炉边，手里做着针线，感受着那暖意烘着后背和腿脚，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 炉火不仅带来了温暖，也带来了新的乐趣。林晚将一把最大的铝壶坐在炉盖上，保证随时有热水可用。有时，她会挑几个大小匀称的红薯，埋在炉膛边缘炽热的煤灰里。不过小半个时辰，那股独特的、混合着焦炭和蜜糖般的甜香便会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烤好的红薯外皮焦硬，掰开来，内里却是金黄软糯，咬一口，烫得直呵气，甜味却一直暖到心里去。 这天下午，天色有些阴沉，看样子像是要下雪。林晚刚把一个烤得差不多的红薯从炉灰里扒拉出来，就听得院门外传来李姐标志性的大嗓门。 “晚妹子！在家不哟，这可真是暖和死了！” 李姐裹着一身厚棉袄，风风火火地掀开棉布门帘进来，带进一股寒气，随即又被屋里的热浪包裹。她一边脱着厚重的外套，一边夸张地搓着手，眼睛亮晶晶地直奔煤炉子，“哎呀呀，这可真是好东西！瞧瞧这火，多旺！我家那个老掉牙的破炉子，跟它一比，就是个不顶用的废物点心！” 林晚笑着起身给她拿杯子倒水：“李姐快坐下烤烤火，正好，红薯快好了，一会儿尝尝。” “那我可不客气了！”李姐喜滋滋地坐下，刚端起杯子，院门外又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和孩子的咿呀声。 帘子再次被掀开，是刘梅带着她快两岁的儿子小石头来了。小石头穿得圆滚滚的，脚上踩着厚厚的棉鞋，走得已经很利索，一进屋就挣脱刘梅的手，好奇地朝着暖和的炉子方向蹒跚走去。 “林晚姐，”刘梅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带着点笑意，“在屋里听着你们这边热闹，小石头也待不住，非要过来瞧瞧。” “快进来，快进来！正嫌冷清呢！”林晚连忙招呼，又弯腰对着小石头拍拍手，“小石头，来，姨姨这儿暖和。” 李姐是个热心肠， 伸手去逗弄小石头：“哎哟，我们小石头又长高了！走得可真稳当！快来让李大娘瞧瞧！” 小石头也不怕生，被逗得咯咯直笑，绕着炉子好奇地转悠，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炉膛里跳动的火苗看。 林晚拿出些自家炒的南瓜子放在炉盘边上，又给刘梅倒了水。三个女人围炉而坐，炉火上坐着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汽，烤红薯的甜香弥漫在空气里。 李姐嗓门大，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从家里炉子不好烧，说到后勤处最近供应的白菜。刘梅则细声细气地说着小石头最近的趣事，说他现在满院子跑，一眼看不住就不知道钻哪儿去了，带着他真是累人又欢喜。 林晚大多时候含着笑听，偶尔插几句话，手里还不停歇地缝着一块柔软的棉布。炉火的光映在她们脸上，柔和了线条。小石头安静了一会儿，便挨着刘梅的腿，玩起了自己的手指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被这暖意熏得有些瞌睡了。 那烤好的红薯被林晚掰开，分给李姐和刘梅。金黄的瓤子冒着热气，甜糯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刘梅小心地吹凉，喂给小石头一点点，孩子吃得眯起了眼睛，小嘴一动一动的模样可爱极了。 李姐接过林晚递来的烤红薯，暖烘烘的捧在手里，却顾不上吃，一双眼睛仔细端详着林晚的脸庞，啧啧两声：“要我说，晚妹子，你这气色瞧着是真不错！脸上有红似白的，比刚入秋那阵子看着还精神些。看来这孕早期是妥妥过去了，韩团长这后勤保障工作做得也到位！” 她说着，促狭地朝林晚眨眨眼。 林晚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了笑，手下意识地轻轻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是比之前舒服多了，就是偶尔还是觉得乏，容易饿。” “那都正常！”李姐大手一挥，经验老道地说，“过了头三个月，胃口开了是好事，能吃就吃，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补。再过段时间啊，等你这肚子慢慢显怀了，那才叫一个快，一天一个样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下，仿佛在描绘一个即将膨胀起来的小西瓜。 旁边的刘梅也柔声附和：“是啊，林晚姐。我怀小石头那会儿，也是四个多月才开始明显起来的。到时候衣服都得重新改宽松些才舒服。”她说着，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腿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儿子，眼神温柔。 李姐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红薯，满足地叹了口气，又看向林晚：“所以啊，趁着现在身子还轻便，该准备的衣裳、小被子啥的，都得慢慢准备起来了。有啥不懂的，或者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们这些过来人，别的没有，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炉火噼啪轻响，映照着林晚微微泛红的脸颊。李姐和刘梅的话，像这炉火一样，带着实实在在的暖意，将她心中那点对于未来身体变化的隐约不确定悄然驱散。她听着两位过来人分享着孕期和育儿的点滴，心里那份初为人母的期待感，在这样具体而微的闲话家常里，变得愈发清晰和踏实起来。 “嗯，我记下了，到时候少不了要麻烦李姐和刘梅你呢。”林晚笑着应道，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等下次韩峥休息，是不是该一起去供销社扯些更柔软的棉布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