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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找到了艾琳娜，他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刻着无法掩饰的焦灼。 他递上一份用木炭写在兽皮上的物资清单，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沉甸甸的重量。 “大人，我们的粮食，撑不住了。” “地表前哨站的人口已经突破三千，大部分是新来的流民和工匠，都是干活的壮劳力，食量惊人。” “我们从王城带来的粮食，加上之前所有的土豆储备，就算按最低配给，也最多……支撑我们到初雪降临。” 凯尔没有再说下去。 一旦凛冬封锁大地，这片腐化绝域将断绝一切生机。 三千张嘴，会把这个刚刚燃起希望的营地，活活吃空。 恐慌，已经在那些新领民中，像地底的霉菌一样悄然滋生。 艾琳娜接过兽皮，目光平静地扫过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 “我知道了。” 她的平静，让凯尔心中的焦躁都为之一滞。 艾琳娜没有解释，只是带着他，走到了地底温室旁。 芙蕾雅正带着几个孩子，哼着歌，小心翼翼地照料着那些晶莹剔透的水晶蘑菇，那是属于核心成员的珍贵食物，产量稀少，根本无法供应三千人。 “凯尔，传我的命令。” “是，大人。” “召集博林大师，还有所有新来的工匠领队。” 艾琳娜的目光越过这片小小的温室，投向不落之城边缘，那处终年冒着白色蒸汽的巨大地热裂谷。 “我要在这片被神遗弃的土地上，再造一个神迹。”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凯尔心头发颤的疯狂。 “我要在冬天到来之前，让所有人的餐桌上，摆满吃不完的绿色蔬菜。” 凯尔彻底愣住了。 在凛冬的腐化之地种菜这比让石头开花还要荒谬。 他只看到，他的领主大人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映着地底裂谷的蒸汽，升腾着一种他无法理解，却足以让他盲目信从的光芒。 半小时后，一场决定前哨站命运的会议，在博林大师的临时工坊里召开。 当艾琳娜将一份画着古怪建筑和复杂管道的图纸铺在桌上时，所有人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这是……温室”一位来自王城的老工匠迟疑地问。 “没错。”艾琳娜点头，“一个能在冬天里，也温暖如春的房子。” “可……热量从哪里来” 艾琳娜指向图纸上那套密密麻麻的管道系统，最终汇集于一个代表着热源的符号。 “从大地深处。” 她将一份关于“地热循环供暖系统”的简易设计图，展现在博林大师面前。 利用地裂温泉，通过一套由陶土管道和简易水泵构成的循环系统，将大地的热能，精准地输送到每一座温室之中。 博林那双仿佛燃烧着熔炉火焰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图纸上。 他那颗塞满了齿轮与杠杆的脑袋，被这天马行空却又逻辑严谨的构想，彻底引爆了。 他没有惊呼，没有颤抖。 他只是伸出粗壮的手指，在那张兽皮图纸上重重地点着，呼吸声变得粗重。 “水压……管道材质……这个地方，需要一个单向阀门，否则热水会回流！” “陶土管道在如此高的温度和压力下，会裂！必须在黏土里加入石英砂和长绒草纤维！”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爆发出骇人的亮光，咆哮道： “大人！您是想给这片冰冷的大地，装上一条滚烫的血管！” “我需要人手！现在！立刻！所有最好的陶工和泥瓦匠！我要重新调配黏土配方！” 无需再多的动员。 在博林大师近乎癫狂的热情感染下，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温室大建设”运动，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轰轰烈烈地展开。 凯尔将三千人分成了三班，工地之上，二十四小时人声鼎沸，灯火不熄。 巴克和汉斯带领的采石队，几乎将附近的一座小山削平。 克拉拉的窑厂，烟囱里冒出的黑烟从未断绝，一根根掺入了新配方的深褐色陶土管道被源源不断地烧制出来。 十天后。 在希望一号前哨站旁，数十座巨大的，由石墙和木梁构成的温室骨架，如史前巨兽的肋骨，拔地而起。 温室的顶部，覆盖着由玛拉带领女工们鞣制过的半透明兽皮，阳光穿过，在室内投下温暖的光晕。 这一天，是地热系统连接的最后时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博林大师亲自转动了主管道的巨大阀门。 沉闷的轰鸣声从地底传来。 片刻的死寂后，一股肉眼可见的温暖气流，瞬间充满了第一座温室！ 站在温室里，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驱散了刺骨寒意的暖流。 外面是呼啸的北风，里面却温暖得让人想解开领口。 “成功了！”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许多新来的流民看着这温暖如春的巨大空间，激动得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食物的危机，在这一刻，似乎烟消云散。 芙蕾雅带着一群精心挑选的孩子，在新生的温室里，种下了艾琳娜提供的第一批种子。 【抗寒速生卷心菜】。 【耐阴高产青口菌】。 【极地甜菜根】。 在芙蕾雅翠绿色的生命能量催化下，仅仅一天，翠绿的嫩芽便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 整个前哨站，都沉浸在丰收在望的喜悦之中。 然而，这份喜悦只持续了三天。 第三天清晨，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温室区的宁静。 芙蕾雅闻声跑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到，在那些长势喜人，已经有巴掌大的卷心菜叶片上，出现了一些诡异的，针尖大小的黑色斑点。 “生病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小手，翠绿色的生命能量涌向那片菜叶，想要治愈它。 可就在能量注入的瞬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黑色的斑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是被浇了油的火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 转瞬间，整片鲜嫩的绿叶就变得焦黑、枯萎，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息。 “诅咒……是这片土地的诅咒！” 一个负责照料温室的女工瘫倒在地，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恐慌，比寒风更刺骨，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芙蕾雅的小脸毫无血色。 她用尽了全力，也无法阻止那黑斑的蔓延。她的力量，那股象征着生命与活力的力量，第一次，变成了加速死亡的毒药。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温室，泪水模糊了双眼，用尽全身力气，冲向艾琳娜的住所，声音里带着哭腔。 “艾琳娜姐姐！不好了！” “温室里的菜……它们……它们都被诅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