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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荒的夜,浓得化不开。 雾气如墨,缠绕在七十二部族连绵的帐篷之间,篝火不燃,灯烛自熄。 孩童在梦中齐声啼哭,声音凄厉如刀,划破死寂;老妪猛然惊坐,手中香火燃起一缕青烟,却不敢点灯,只颤巍巍跪地叩首,口中反复低语:“火不能点……书不可读……火不能点啊……” 这声音,如同诅咒,回荡在天地之间。 金鳌岛上,道舟悬空,舟眼石瞳渊映照出南荒惨象。 苏辰立于舟首,目光死死盯着那片被黑雾笼罩的土地,眉心紧锁。 归元母树的虚影悬浮于他头顶,枝叶轻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源自远古的哀鸣。 “母树……在共鸣”苏辰低语,指尖轻触树影根系,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波动顺着神识涌入心海——那是人族初生时的愿力残韵,是文明初开时那一道不灭的光。 系统提示骤然响起: 【检测到‘文明初光’残韵,满足‘道根追溯’开启条件,是否启动】 “启动!”苏辰毫不犹豫。 刹那间,归元母树虚影爆发出柔和金光,根须如龙蛇游走,穿透虚空,直指南荒地脉深处。 一股浩瀚而古老的记忆洪流,顺着母树与人道经脉的隐秘联系,涌入苏辰识海。 他看到了—— 无边寒夜中,一道瘦弱身影立于山巅,手中捧着一点微弱火种。 风雪呼啸,万民匍匐,眼中尽是恐惧与茫然。 那人却毅然将火种点燃,刹那间,光破长夜,众生抬头,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燧人氏。 “那是他们第一次睁开眼睛……”一道清冷女声响起。 洛曦不知何时已立于苏辰身侧,曦光剑出鞘三寸,她毫不犹豫割破指尖,鲜血滴落在母树根须之上。 血光与金光交融,幻象再度浮现——那火种燃烧之后,人族开始识字、耕种、结盟、立国……文明如星火燎原。 可就在这光辉最盛处,画面骤然扭曲。 一片腐叶飘落,火焰熄灭,书卷化灰,孩童的哭声再次响起。 “而神农……想让他们闭上。”洛曦声音微颤。 苏辰眸光一沉,心中豁然明悟。 “所以他不是堕落。”他缓缓道,“他是被‘慈爱’吞噬了理智。” 神农,三皇之一,尝百草以救人,播五谷以养民。 他亲眼见证人族从蒙昧走向文明,也亲眼看着他们在一次次量劫中灰飞烟灭——巫妖大战焚山煮海,龙汉初劫血流成河。 他救得了病,却救不了命;他治得好伤,却挡不住天道杀劫。 于是,他疯了。 不是被魔种侵蚀,而是被“不忍”所蚀。 他宁可人族永远愚昧,不再识火、不再读书、不再觉醒,也不愿看他们一次次在天道棋局中沦为祭品! “可你错了。”苏辰低语,眼中燃起不屈火焰,“人族的光,不是你赐予的,也不是你该熄灭的。那是他们自己,从黑暗中夺来的!” 话音未落,道舟猛然一震! “人道经脉紊乱加剧!”舟子死死握住舵轮,额上冷汗涔涔,“灵智之气正在逆流,化作毒瘴反哺地肺!再这样下去,整个南荒都会变成‘心渊’的养料!” 苏辰抬头,望向南荒地底深处。 那里,有一股古老而污浊的气息正在苏醒——百毒母根腐渊,传说中万毒之源,曾被神农亲手封印于地肺之下,如今却因人道愿力崩解而再度复苏。 “不能再等了。”苏辰一步踏出,立于道舟最前端,手中归元真火凝成一道符印,猛然打入母树主根。 “净心道核,沉!” 嗡—— 一道清光自母树核心爆发,顺着地脉疾驰而去,直入南荒地肺。 然而,苏辰并未催动净化之力,反而闭目凝神,运转《混沌归元真经》中最晦涩的一式——返源诀。 此诀本为逆转功体、溯本清源,此刻却被他逆施: 不净化,不驱逐,而是以道核为媒,模拟“堕道者”的绝望频率,让自己的气息与毒脉同频共振! “我要混进去。”苏辰眼神冷峻,“顺着毒脉,找到心渊的根。” 舟子瞳孔一缩:“你疯了一旦被心渊同化,你也会变成它的一部分!” “正因如此,才必须我去。”苏辰冷笑,“圣人讲道,救的是仙;我传归元,救的是人。若连他们的痛苦都不敢触碰,谈何救赎” 话音落下,他的气息骤然一变。 原本澄澈如星河的道韵,竟开始染上灰黑色,如同腐叶飘落,如同浊水横流。 归元母树剧烈震颤,似在抗拒这等“自污”之举,但苏辰意志如铁,强行压制。 “返源诀,成!” 刹那间,他的神识顺着毒脉网络悄然渗透,如一缕阴风,无声无息滑入南荒地底最深处。 在那里,腐渊已彻底苏醒—— 一株扭曲如枯建木的巨根破土而出,高达千丈,每一片叶子都在滴落黑汁,腐蚀虚空,道基触之即朽。 根须如蟒,缠绕着无数残破的经文、烧焦的竹简、断裂的笔砚,仿佛吞噬了整个人族文明的残骸。 而就在那母根最深处,一道模糊身影缓缓浮现。 披着破旧麻衣,手持腐草为杖,面容苍老,眼神却如死水般平静。 道舟之上,苏辰猛然睁眼,声音低沉如雷: “找到了……但他已经不是神农了。” “他是……毒皇。” 风,忽然停了。 南荒万籁俱寂,连孩童的哭声都戛然而止。 仿佛天地,都在等待下一刻的降临。风止,夜寂,万籁无声。 南荒大地如死域沉眠,唯有地肺深处那株千丈巨根缓缓摇曳,黑汁滴落,腐蚀虚空,发出滋滋悲鸣。 毒皇神农立于腐渊母根之巅,腐草为杖,麻衣猎猎,双目空洞却似藏亿万尸山血海。 他抬起枯手,轻轻一挥—— 刹那间,百草疯长又枯萎,轮回不过呼吸之间。 每一株草叶都化作毒针,每一片花瓣都溢出迷魂瘴气,整片南荒的地脉竟被编织成一座万毒归心大阵! 天地灵机逆转,人族经脉中的灵智之火纷纷熄灭,孩童停止啼哭,眼神呆滞,如同被抽去魂魄。 “你们修道争权,让族人死于劫火!”他的声音不再哀婉,而是如雷滚过九幽,“我尝百草,救一人不过一日;我封文明,却能护他们万世安宁!宁叫他们做愚民,也不看他们赴死!” 话音落,毒浪冲天! 苏辰立于道舟之巅,长袍猎猎,眸中却燃起比星辰更炽烈的光。 他听到了神农的痛,也看穿了那痛背后的执妄。 “你记得他们流泪,可还记得他们笑”他朗声开口,声震乾坤,“你见过他们在篝火旁载歌载舞吗听过孩童背诵《三字经》时的清脆童音吗你护的是命——可我救的是魂!” 一字一句,如钟鸣鼎振,穿透毒雾,直击人心。 下一瞬,他双手结印,眉心归元母树虚影轰然暴涨,一道纯净至极的曦火自树冠喷涌而出,顺着此前逆向渗透的毒脉网络,如长河倒灌,逆流而上,直扑神农识海! “归元曦火,溯魂归本——燃!” 火焰所过之处,毒脉寸寸崩解,黑丝哀嚎断裂,仿佛亿万怨魂在尖叫。 这火不焚形体,只烧执念,专破心魔根源! 识海之内,是一片无边灰烬之地。 神农跪坐中央,面前浮现出一幕幕惨景:封神榜上血字浮现,凡人魂魄被强行抽离;战火焚城,母亲抱着婴孩跳入烈焰;饥荒年间,父子相食,白骨堆成京观……这是他千百年来亲手救治过的无数亡魂,也是他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 “我只想他们活着……”他喃喃,泪水滑落,却化作毒雨。 就在这绝望深渊即将吞噬最后一丝清明之际—— 嗡…… 一缕温暖的道韵,悄然响起。 如同冬尽春来,冰裂第一声轻响。 归元母树通过苏辰的共鸣,在识海边缘低吟起一段古老旋律——那是根语,先天灵根与生俱来的记忆之音。 刹那间,画面变了: 寒夜山巅,燧人氏捧火而立。 风雪呼啸,他颤抖着手,将火种点燃。 火光乍起,照亮一张张惊愕的脸。 一个孩子指着火焰咯咯笑出声,母亲搂紧他,眼中含泪:“儿啊,那是光。” 笑声回荡,温暖蔓延。 一位老农在田间写下第一个“禾”字; 一名少女在月下诵读诗经; 一群少年并肩奔赴战场,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些微小却璀璨的瞬间,汇聚成河,冲刷着神农心头的灰烬。 他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原来……他们也曾笑得这般灿烂……” 可就在这一瞬—— 识海上空骤然裂开一道深渊巨口! 那口由亿万堕道者残魂拼接而成,獠牙森然,吐息如冥风,低语如潮: “……归墟才是安宁……放弃挣扎……沉入永恒寂静……” 与此同时,苏辰神识微震——他察觉到,在神农后颈深处,一根细若发丝的黑线正搏动如心,源源不断地将“绝望”注入其识海! 那是心渊魔主真正的锚点!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母树根系微微一颤,一点嫩绿芽苞悄然萌发,形如童子,双目纯净无瑕。 它没有言语,只是顺着归元曦火织成的丝线,无声无息地攀爬而去,朝着那根黑丝,轻轻探出了指尖…… 道舟之上,苏辰猛然睁眼,低喝:“就是现在!” 他盘膝而坐,归元母树虚影笼罩周身,双手迅速结印,一道古老阵纹自脚下扩散——归元反噬阵,以自身为炉,引敌毒反炼为药! 但这一次,他并未收手。 阵纹继续演化,分裂出第二重光影,隐隐映照出神农跪坐的身影。 双阵交叠,双心将照。 一场关乎人道存亡的救赎,即将踏入最险之境。 洛曦悄然踏步上前,曦光剑垂落,血痕未干的手掌,轻轻按在了阵眼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