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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彰德府,赵王府。 夜色中的王府,飞檐斗拱在月光下投下森然黑影,戒备比往日森严数倍,巡逻卫队的脚步声沉重而频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深处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焦虑与寒意。赵王朱高燧如同一头困兽,焦躁地在铺着昂贵地毯的室内来回踱步,华丽的蟒袍袖口被他无意识地攥得褶皱不堪。往日那份刻意维持的骄矜与阴沉,此刻已被一种近乎仓皇的恐惧所取代。 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底布满血丝,时不时侧耳倾听窗外动静,仿佛随时会有锦衣卫缇骑破门而入。 “还没有消息吗!”他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因焦灼而显得有些尖利刺耳,目光死死盯向垂手侍立一旁、面色同样凝重无比的长史袁容。 袁容深深躬身,声音干涩:“回王爷,依旧……依旧没有顾先生的消息。临清方面我们所有的联络渠道,自昨日午后起,便彻底……中断了。派往打探的人,一波又一波,皆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就连……就连我们通过漕帮、甚至安插在临清卫所里的那几条绝密暗线,也全都……断了联系。” “断了全都断了!”朱高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怎么可能!顾晟呢!他难道也……”他不敢再说下去,一种巨大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铁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顾晟!那是他藏在暗处最得力的臂膀,知晓他太多秘密,更是此次临清之局的实际协调人!若顾晟落入朝廷之手……朱高燧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 他原本指望顾晟在临清暗中调度,若能成事,自然是大功一件;即便事败,也能及时斩断线索,保全自身。可他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彻底的、无声无息的……全军覆没! “朝廷……是朝廷动手了吗”朱高燧猛地抓住袁容的胳膊,指甲几乎掐入对方肉中,声音带着恐惧的嘶哑,“是锦衣卫还是东厂他们查到了多少是不是……是不是马上就要来拿本王了!” 新帝北归登基,此刻若爆出藩王勾结妖人、北元谋刺储君的惊天大案,他朱高燧绝对是第一个被祭旗的! 想到太子朱瞻基那双年轻却锐利冰冷的眼睛,想到朝廷律法的森严,朱高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几乎站立不稳。 袁容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连忙低声劝慰:“王爷息怒!王爷稍安!此事……此事蹊跷之处极多,未必就是朝廷动手!” “蹊跷还有什么蹊跷!”朱高燧低吼道。 袁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眼中却闪烁着与朱高燧相似的惊疑:“王爷明鉴。若真是朝廷动手,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按惯例,必然是雷霆万钧,抓人、抄家、审问,动静绝不会小。至少……至少会有风声漏出,会有蛛丝马迹可循。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这般干净!” 他加重了“干净”二字,继续道:“如今这情形,不像是以缉拿审讯为目的的官面行动,反倒像是……像是一把快得不可思议、又精准无比的剃刀,将所有可能与临清、与顾先生、甚至可能与王府有牵连的线头,在一夜之间,齐根削断!无声无息,不留痕迹!” 朱高燧闻言一怔,暴怒焦躁的情绪稍稍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诡异感:“不是朝廷那……那会是谁谁有这等本事谁又会……做这种事” 袁容缓缓摇头,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无形之物听去:“臣……臣亦百思不得其解。但这手法,绝非寻常势力可为。它需要对我们布下的暗桩了如指掌,需要拥有极强的行动力和极其严密的组织,更需要……一种远超常理的、近乎冷酷的效率。它似乎……并非要揭露什么,反而像是在……掩盖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猜测:“王爷,您不觉得……这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趁着混乱,悄然替我们……‘打扫’了战场它抹去了一切可能指向王府的痕迹,仿佛……仿佛在保护我们” “保护”朱高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但笑声却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更加毛骨悚然的恐惧,“谁会保护本王谁能这样‘保护’本王!这分明是……这分明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 这不是保护,这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控制!对方能轻易掐断他经营多年的网络,能让他最得力的干将人间蒸发,这展现出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也远超他对朝廷力量的认知。对方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能让你活,也能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 这种“保护”,比明目张胆的威胁更可怕一万倍! “它……它到底想干什么”朱高燧的声音开始发抖,他感到自己仿佛从一场显而易见的危机,跌入了一个更深不可测、更黑暗的深渊。他原本只是在堤防朝廷的明枪,此刻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无形的、不知是友是敌的庞然巨物,这让他从骨子里感到寒冷。 “臣不知。”袁容苦涩地摇头,“但经此一事,王爷,临清之事,无论真相如何,至少在明面上,已然与王府……再无半点瓜葛了。所有可能的人证、物证、线索,似乎都被那股神秘力量……抹平了。”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朱高燧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这股神秘力量的介入,看似替他化解了迫在眉睫的灭顶之灾,却在他心头投下了一片更大、更浓、更令人不安的阴影。他感觉自己仿佛从一枚自以为是的棋手,变成了一枚被更高明的棋手随意拨弄、甚至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这种命运完全脱离掌控、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的绝对无力感,与密室中弥勒和顾晟的感受,何其相似! …… 与此同时,乐安州,汉王府地下密室。 “癸”无声无息地呈上一份密报。 汉王朱高煦接过,就着烛火快速浏览,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呵。”他轻笑一声,将密报随手丢入火盆,看着火焰将其吞噬,“本王这位三弟,总算还没蠢到家,知道害怕了。”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落在彰德府的位置。 “断尾求生,乃丛林法则。本王替他斩断了所有可能反噬自身的毒刺,他此刻……想必是又惊又怕,又疑又惑吧”朱高煦的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淡漠,“惊惧好,疑惑也罢。只要他老老实实待在彰德,当他的‘惊弓之鸟’,替本王吸引着朝廷和东宫的视线,他的价值就达到了。” “王爷,是否需要再给赵王府一些……‘提示’以免他胡思乱想,做出不智之举”癸低声请示。 “不必。”朱高煦摆摆手,“让他猜,让他怕。未知,才是最好的枷锁。他对这股力量越想越怕,就越不敢轻举妄动。至于他是否能猜到本王……”朱高煦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就算他猜到了,他又能如何他有证据吗他敢声张吗他只会更加恐惧,更加依赖本王无形中为他提供的这份‘安全’。” “那……‘百工坊’那边”癸继续请示。 “按计划进行。好生‘照料’那两位贵客。让他们好生劳动,洗心革面。尤其是那位顾先生,是个人才,别让他真废了。将来……或有用处。”朱高煦吩咐道,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安排一件寻常家务。 “是。”癸躬身领命,身影悄然退入阴影之中。 密室重归寂静。朱高煦独自负手而立,目光幽深。 “风暴将至,潜龙勿用。”他低声自语,“就让本王的这位好三弟,还有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且先忙着猜疑、恐惧、互相倾轧吧。乐安,需要的是时间。” 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聆听远方传来的、只有他能听见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