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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并非虚无。林薇沉入的是一片粘稠的、翻涌着无数破碎画面和疯狂低语的意识泥沼。虎符碎片的高热如同烙铁，在她灵魂深处留下灼痛的印记，而那管“源血”的脉动，则像是一颗寄生在她意识边缘的、邪恶的异形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泵出冰冷而污秽的“血液”，污染着她的思维。 她“看到”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粘稠的以太中缓缓蠕动，投下足以令星辰战栗的注视；她“听到”非人的喉舌以超越理解的方式吟诵着亵渎的篇章，每一个音节都让现实的帷幕为之颤抖；她更“感受”到，自己与怀中的碎片、口袋里的血，如同夜海中三颗微弱的磷光，正被某种超越时空的、贪婪而漠然的“视线”牢牢锁定。笔记本上的警告——“渊瞳亦睁”——不再仅仅是文字，而是切肤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预兆。 昏睡中的身体时不时剧烈抽搐，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混合着地下带来的污秽和干涸的血迹。王浩和陆衍守在一旁，束手无策，只能用湿布擦拭她滚烫的额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青竹躺在另一边，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皮肤下的暗青色已经蔓延过腰际，那些灰白色的细丝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皮下勾勒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微搏动的网络。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煎熬着。营地似乎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c区帐篷周围那种被无形监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约莫到了中午，林薇在一声压抑的惊喘中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先是涣散，布满了噩梦残留的血丝和恐惧，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看清了眼前王浩和陆衍焦急的脸。 “林薇！你醒了！”王浩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水……”林薇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陆衍连忙将水囊凑到她嘴边。清凉的液体滋润了灼痛的喉咙，也稍微驱散了一些脑海中的混沌。但那份被“标记”的冰冷感觉，以及碎片和“源血”传来的异样悸动，依旧清晰无比。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浑身的酸痛和头脑的眩晕击倒。王浩扶住她，语气沉重：“别乱动，你伤得不轻，鼻子嘴巴都在流血……下面到底……” 林薇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询问，目光急切地转向青竹：“青竹……怎么样了” 王浩和陆衍的脸色同时黯淡下去。王浩艰难地开口：“浮肿……又往上走了……呼吸……更弱了。周明远早上派人送了次药，说是什么强效镇静和消炎的，喂下去也没什么起色。” 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轻轻掀开盖在青竹身上的薄毯一角，只看了一眼，就立刻闭上了眼睛。那蔓延的暗青色和不祥的脉动网络，比昏迷前更加触目惊心。青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灰败的死气，只有紧蹙的眉头显示她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不能再等了。一分钟都不能再等了。 “周明远……准备得怎么样了”林薇声音嘶哑地问。 “不知道。”王浩摇头，“从你回来到现在，他没露过面。但营地里有传言，说他在指挥部那边搞什么‘大动作’，调用了不少仓库里压箱底的东西，还让人清理出了后山一个废弃的防空洞。” 后山防空洞林薇记得那个地方，位置偏僻，结构坚固，内部空间相对封闭。确实是进行某种隐秘“仪式”的理想场所。周明远动作很快，看来他早已迫不及待。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被掀开，进来的人正是周明远。他脸上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有些亢奋。他手里拿着一个皮质卷筒，目光首先落在苏醒的林薇身上，微微点头：“醒了就好。”随即，他的视线便迫不及待地投向王浩，更准确地说，是投向王浩小心翼翼放在身边的那管“源血”。 即使隔着几步远，即使在相对明亮些的帐篷光线里，那管玻璃管中暗红近黑、泛着诡异微光的粘稠液体，依旧散发着令人极度不安的气息。周明远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看来……林薇同学成功了。” “东西在这里。”王浩拿起那管“源血”，却没有立刻递过去，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周教授，你那边准备好了吗青竹姑娘等不了了！” “基本就绪。”周明远点头，将手中的皮质卷筒小心地放在一旁简陋的木箱上，“载体已经处理完毕，绘制图案的媒介也调制好了，地点选在后山的旧防空洞，那里相对隔绝，干扰最小。”他顿了顿，看向林薇，“但是林薇同学，按照笔记本的记载和我的解读，这个仪式需要‘钥匙’引导，‘源血’为引，还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能量节点’或者说‘共鸣基点’来启动和维持图案的力量。这个‘基点’，笔记本里语焉不详，但我推测……” 他的目光落在了林薇身上，更准确地说，落在了她胸口的位置——那里，虎符碎片正隔着衣物，散发出微弱的、只有靠近才能感觉到的温热。 “可能……需要你，以及你身上的那枚‘碎片’参与其中。”周明远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忌惮，“‘逆绘其纹’的过程，可能需要你的血作为初始激活，也需要碎片作为稳定器和……与‘源血’力量的中和剂或桥梁。这个过程，对你而言，可能非常……危险。” 他用了“危险”这个词，而非“痛苦”。林薇明白他的意思。不仅仅是身体可能承受的折磨，更可能是精神上的污染，甚至直接引发“渊瞳”的注视实体化。 帐篷内一片死寂。王浩和陆衍都看向林薇，眼中充满了担忧。 林薇沉默了片刻，感受着怀中碎片的温热和“源血”那令人心悸的脉动。脑海中再次闪过那恐怖的“标记”感和笔记本上血淋淋的警告。但是，当她转头看向青竹那迅速流逝生命力的灰败脸庞时，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被一种更深的、近乎自毁的决绝所取代。 “什么时候开始”她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周明远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凝重丝毫未减：“越快越好。入夜后，营地活动减少，后山也更隐蔽。我们午夜时分，在防空洞口汇合。你们需要带上伤者（青竹）、‘源血’，以及……”他再次看向林薇，“你和碎片。另外，为了安全起见，仪式期间，防空洞外围需要有人警戒，防止意外干扰，也防止……里面的动静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陆衍和陆瑶的笼子，“这位小兄弟和你们的特殊同伴，最好留在营地，由王浩照看，同时也能帮忙留意营地这边的动静。” 这是要将他们分开。王浩立刻皱眉，但林薇抬手制止了他。周明远的安排，固然有监控和分散他们力量的意图，但警戒和防备意外也是事实。而且，陆衍和陆瑶确实不适合出现在那种危险未知的仪式现场。 “可以。”林薇同意了，“王浩，你和陆衍留下，照看好陆瑶，也盯着点营地。我和青竹去。” “林薇！”王浩急了。 “听我的。”林薇的目光不容置疑，“如果……如果仪式出了岔子，或者我和青竹没能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浩喉结滚动，眼眶发红，最终重重地“嗯”了一声，别过头去。 周明远见安排妥当，便不再多留，拿起皮质卷筒（里面显然是绘制好图案的载体），叮嘱了几句关于午夜汇合的具体细节和需要携带的物品，便匆匆离开了。 帐篷里再次只剩下他们四人。气氛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林薇挣扎着起身，开始做最后的准备。她检查了短刀和仅剩的装备，将笔记本用油布包好贴身收藏（或许关键时刻能提供线索或警示），又向王浩仔细交代了营地可能出现的变故和应对之策。 陆衍默默地将自己分到的一点点干净饮水都灌进了林薇的水囊，低着头，声音哽咽：“林薇姐……一定要……一定要和青竹姐一起回来……” 林薇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没有说话。 夜幕，如同沉重的幕布，缓缓降临。营地的篝火次第亮起，又随着夜深而逐渐熄灭。只有巡逻队的火把，如同游移的鬼火，在壁垒上移动。 当时针指向约定的时刻，林薇用简易担架亲自抬着昏迷的青竹，王浩在一旁帮忙，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然离开了c区，朝着营地后方、黑黢黢的山影摸去。 怀中的碎片隐隐发烫，“源血”在特制的隔离小袋中不安地脉动。青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而远方的黑暗中，那个被清理出来的废弃防空洞，正张开幽深的口，等待着“钥匙”、“血引”与“载体”的到来，等待着那场可能净化伤口，也可能招致真正毁灭的疯狂仪式的开始。 午夜的寒风，吹过荒芜的山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深渊本身，正在屏息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