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婚：红妆与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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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揽月阁便被一种压抑的“喜庆”所笼罩。 沈知微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柳氏派来的嬷嬷和丫鬟们摆布。沐浴、熏香、绞面、上妆……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迅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铜镜里，那张属于沈知微的脸，被敷上厚厚的脂粉，遮掩了原本的苍白，却也失去了所有的生气。柳叶眉被精心描画，唇瓣点上鲜红的胭脂。大红的嫁衣一层层穿上身，金线绣成的鸾凤和鸣图案繁复而沉重，仿佛要将她纤细的身躯压垮。沉重的赤金镶宝石凤冠戴上头顶的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脖颈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镜中的新嫁娘，华美绝伦，却眼神空洞，像一尊被精心妆点后即将献祭的祭品。 柳氏亲自过来查看，看到盛装下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满意，也有一种如释重负。她上前，替沈知微正了正凤冠上的流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微儿，今日之后，你便是靖王妃了。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谨言慎行，恪守妇道。靖王府不比侯府，万事……自己小心。” 这番话，听不出多少真心的关怀，更像是一种最后的告诫和撇清。 沈知微垂着眼眸，没有任何回应。 吉时已到，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的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更衬得揽月阁内死寂一片。 她被蒙上了大红盖头，视线被彻底隔绝，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鲜红。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她，走出了揽月阁，走向那喧嚣的源头。 侯府正厅，仪式繁琐。拜别父母时，盖头下的沈知微能听到沈擎故作沉稳的叮嘱和柳氏带着哽咽的“教诲”，虚伪得令人作呕。她如同提线木偶般完成所有动作，心中一片冰冷麻木。 直到被搀扶着，踏上那华丽无比的花轿。 轿帘落下的瞬间，外界喧闹的声音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轿身摇晃时发出的轻微吱呀声，以及轿夫们沉稳的脚步声。 狭小的空间里，浓烈的红色几乎要滴出血来。沈知微一把扯下碍事的盖头，大口喘着气，试图驱散那萦绕不散的窒息感。 “小姐……”一个极力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细微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沈知微猛地转头，这才发现花轿里并非只有她一人。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穿着陪嫁丫鬟服饰的身影，正是青竹！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显然昨夜的三十大板和柴房的关押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但此刻，她竟然出现在这里！ “青竹！你……”沈知微又惊又喜，连忙拉住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是夫人……夫人说，小姐您身边不能没有得力的人伺候……”青竹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奴婢……奴婢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沈知微心中一酸，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知道，这绝非柳氏心慈，而是需要一个知根知底、又能拿捏得住的人，跟在她身边，既是眼线，或许……也存了一丝万一能派上用场的心思。 “没事了，没事了。”沈知微低声安慰，看着青竹憔悴的脸，心中的寒意更重。侯府，靖王府，无一不是吃人的地方。 花轿晃晃悠悠，朝着靖王府的方向行进。轿外是百姓的围观议论和喜庆的乐声，轿内却是主仆二人相依为命的凄惶。 忽然，青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警惕地侧耳听了听轿外的动静，然后飞快地从自己贴身的衣物里，摸出一样东西，塞进了沈知微的手中。 那东西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质感。 沈知微低头一看，瞳孔骤缩—— 那是一把打造得十分精巧，却开了刃的、寒光闪闪的匕首！匕身不过巴掌长短，便于隐藏，鲨鱼皮制成的鞘朴素无华，却透着森然之气。 “小姐，”青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这是奴婢……以前在乡下时，一个老猎人给的，让奴婢防身用。您把它藏好，贴身放着。靖王府深似海，万一……万一有什么不测，您……您至少能护住自己一时……”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未散尽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忠诚。“奴婢没用，不能护小姐周全，但……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真要到了那一步，奴婢拼了这条命，也要护着小姐！” 沈知微握着那柄冰冷的匕首，感觉那寒意顺着掌心直抵心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不是一件首饰，不是一件玩物，这是真正的凶器，是青竹在这绝望境地中，能为她争取到的、最直接也最无奈的一线生机。 红妆似火，暖不了身；匕首如冰，寒不了心。 在这喜庆到极致的花轿里，藏着最深的寒意与最决绝的守护。 沈知微没有拒绝。她深深看了青竹一眼，将那柄匕首小心翼翼地藏入嫁衣宽大的袖袋暗格之中，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她重新盖上了盖头，遮住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外面乐声依旧喧天，仿佛在为她奏响一曲通往未知命运的序曲。 花轿，在无数或羡慕、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中，稳稳地停在了靖王府大门前。 轿帘被掀开，一只手伸了进来，骨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和力量感。 那是靖王萧烬的手。 沈知微看着那只手，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微凉而颤抖的指尖，轻轻放了上去。 下一刻，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将她带出了花轿，带向了那个她试图逃离，却最终不得不踏入的、命运的门槛。 红盖头遮蔽下，她看不到萧烬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与他眼神一般无二的冰冷温度。 寒意，从相触的指尖，瞬间传遍了全身。 （第八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