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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街菜场三楼的阳台,风刮得像鬼哭,卷着塑料袋、枯叶和不知谁家晾晒未收的内衣,在栏杆上猎猎作响。 那红色塑料袋尤其刺眼,鼓胀如充血的心脏,随风扑打栏杆,宛如招魂幡在夜色中狂舞。 乔家野冲上吱嘎作响的楼梯,每一步都踩在锈蚀的铁皮上,发出空洞回响。 他喘着粗气,一头撞进烟火气与人声鼎沸中——那是人间最嘈杂也最冷漠的舞台。 他看见一群人高举手机,冷光映着他们兴奋又麻木的脸,像围观行刑的看客,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死寂。 有人甚至调整角度,寻找最佳构图,仿佛这不是一场生死边缘的挣扎,而是一场流量盛宴。 “跳啊!”一个尖利女声从人群中炸开,“不是说玉佛能升天吗让大家开开眼!” “直播打赏破十万了!加把劲儿,再哭一段!”另一个男人兴奋地喊。 乔家野脑中嗡鸣,血气直冲头顶,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扒开人墙,汗水混着旁人唾沫黏腻不堪地蹭上脖颈。 人群像一堵活墙,推搡着他,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他们不愿错过奇迹,更不愿错过悲剧。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那个悬在生死边缘的女人—— 披头散发,跨坐栏杆外,脚踩窄窄水泥沿,鞋跟早已磨平,一只拖鞋滑落楼下,摔成两半。 她整个人像被风吹起的纸片,随时会被卷入深渊。 左手攥着一串红绳,挂着三天前从他摊上买走的“月老牵红线”玉佛;那玉佛不过二十块成本,树脂仿玉,机器压模,连开光都是他对着香炉念了句“天地无欺”。 右手死死抱着个褪色布娃娃,棉花从裂口处翻出,纽扣眼睛只剩一只,另一只空洞地望着天空。 可她抱得那么紧,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后的温度。 她嘶吼着哭:“我女儿丢了五年!你说戴了这玉佛就能团圆,她为什么还不回来!你说啊!你不是神仙吗!” 声音撕裂夜空,带着五年的尘土、泪水与绝望。 乔家野喉头一紧,舌根泛起铁锈味。 他不敢说“不灵”——那字出口,反噬会撕裂灵魂,让他当场昏死。 系统规则森严:一旦否定自身“灵验”,信仰崩塌即刻触发惩罚机制。 也不敢说“会回来”——怕随口一句安慰,催生无法收场的奇迹,将她推入更深的渊。 他曾见过一个老人因他一句“百岁寿宴必团圆”,竟真等来失踪三十年的儿子……可那人归来时,已是骨灰盒里的照片。 他只能哑声喊:“大姐!先把脚挪进来……天气冷,孩子在家等您做饭呢!” 干瘪的话音未落,女人猛地回头,泪眼通红地盯住他:“那你发誓!对着你的玉佛发誓,我女儿还活着!” 乔家野张嘴,却发不出声。 喉咙如被钢针刺穿——系统在逼他选择: 撒谎,可能碾碎母亲最后希望;许愿,或将引发全城混乱。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炸裂! 高青从对面二楼探出身,相机长焦对准布娃娃,按下快门。 强闪光如惊雷在女人眼前爆开。 她本能后缩,手臂遮眼,脚下踩空,半个身子滑下栏杆! “啊——!”尖叫四起,有人开始录像,有人狂笑,还有人高喊“再来一次!” 乔家野扑上前,在坠落前一秒死死拽住她手腕。 巨力带两人翻滚摔地,水泥地擦破手掌,鲜血渗出。 警察趁机冲上,控制局面,拉起警戒线。 事后,乔家野靠墙喘息,胸口火辣作痛,像是被无形之手狠狠攥过。 高青走来,甩出一张尚带温度的照片—— 布娃娃领口,歪扭红线绣着:“苗苗六岁生日2018”。 字迹稚嫩,针脚凌乱,却像一把刀,剖开了所有伪装。 “你喊‘孩子等着吃饭’时,”她声音冰冷,“她的手抖了。不是玉佛显灵,是你运气好,猜中了小名。” 乔家野怔住。 高青目光如刀:“你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吧你不是显灵,是在赌人心最软的地方。” 当晚,夜色浓重,巷子深处连猫都躲进了屋檐。 乔家野蹲在空摊后,用螺丝刀疯狂撬水泥地,指甲崩裂渗血也不觉痛。 他要挖出所有玉佛烧个干净——那些廉价树脂,曾是他糊口的工具,如今却成了索命符。 掀开帘子,指尖触到冰凉仿玉挂件时,脑中闪过白天女人哭喊“苗苗”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灰衣女人在他摊前犹豫良久,蚊声问:“老板,这玉佛……真能找回走丢的孩子” 他当时正忙,油锅滋啦作响,客人催单,他随口敷衍:“当然能!月老红线缠三代,骨肉至亲哪有散到底的道理。” 那句话说得轻佻,像江湖嗑,连他自己都觉得肉麻。 如今才知,那句敷衍,竟成了一个母亲撑过五年绝望的唯一支点。 他停下手。 望着满箱廉价玉佛,像看一箱滚烫烙铁,喃喃:“我不是卖货的……我是放债的,拿别人的希望当本金,利滚利,到最后,连本带息都要他们自己还。” 高青不知何时出现,递来黑色u盘。 “我备份了四段视频:瘸腿猫飞檐回家、聋哑孩子课堂开口、癌症病人画的日出草图,还有今天救人的全过程。”她盯着他,“这些不是证据,是四颗定时炸弹。再这样下去,下一个跳楼的,可能是信了你话却等不到奇迹的人。” 顿了顿,语气稍缓:“我联系了市台记者李月,她明天来采访你——不是捧你成神仙,是让所有人记住:你也是人,不是许愿机。” 凌晨两点,乔家野坐在巷口春姨大排档,机械啃着冷花甲粉,汤汁早已凝成胶状。 春姨端毛豆坐下,冷笑:“听说了乔大神算要封摊不干了” 他点头。 “有种。”她擦桌,“可你知道啥今晚老张家摆香案,把你那破玉佛当菩萨供;王婆子天天给瘸腿猫梳毛,说是‘灵兽转世’,你开的光!周昭那狗鼻子还在拍短视频,标题我都替他想好了——《青川第一神棍现形记》!” 乔家野苦笑:“我要是神,早变亿万富翁了。” 春姨抄起汤勺敲他脑袋:“那你最该做的,不是跑路,也不是装神——是告诉那帮疯子:连鬼都有节假日不上班,你身上这玩意儿偏要天天打卡,你能怎么办” 话音刚落,警笛划破夜空。 两人抬头——又是东街菜场! 镜头拉远,夜市尽头黑压压人群聚集,霓虹与手机光照得光怪陆离。 有人打着手电,有人举着自拍杆,还有人穿着汉服,手持香炉,口中念念有词。 有人高举同款玉佛,癫狂齐喊: “乔哥显灵!还我所爱!” “赐我姻缘!我要结婚!” “治我爹的癌!我们全家给你磕头!” 声浪如洪流穿透夜色,裹挟着哭喊、祈祷、诅咒与狂热。 乔家野缓缓站起,紧握冰冷u盘,眼神不再慌乱恐惧,而是被逼至绝境后的决绝清明。 不是因为他有神力,而是因为—— 人们需要相信,哪怕那信仰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而他,既是骗子,也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