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给他们搭个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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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大运动,您因为成分问题差点被人活活打死在牛棚里,是我爹冒着丢官的风险,大半夜把您背回来的。” “这些年,陆家哪怕自己喝稀粥,也没短过您一口干饭。” “您看着我长大,教我骑马,教我打枪。” “我叫了您二十年的叔……” 陆铮说到这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 他偏过头,死死咬着后槽牙,眼角有一抹晶亮的东西闪过。 在这个众叛亲离的京城,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里,他本以为这老宅里至少还有一个能把后背交出去的人。 可现实,给了他最响亮的一记耳光……真疼。 “三少爷,您别说了……别说了!” 忠叔扔掉手里的烟头,用鞋底狠狠碾灭。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早已蓄满了浑浊的老泪。 “陆家的恩,我记着,哪怕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也还!” “可这世道……它不给活路啊!” 他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怀里。 陆铮身子瞬间绷成了一张弓,姜晓荷在假山后也攥紧了手里的半块砖头。 但忠叔掏出来的…… 是一张只有巴掌大的黑白照片,边角都磨起了毛。 借着惨白的月光,能看清上面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戴着红领巾,笑得没心没肺。 “这是小虎。”忠叔捧着照片的手抖得像筛糠。 “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前年工伤死了,儿媳妇改嫁,咱们老陈家,就剩这一根独苗了。” 陆铮怔住了。 “三天前,有人把小虎从学校门口接走了。” 忠叔吸了吸鼻子,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 “他们送来了……小虎的一根手指头。” “那帮人说了,只要我把井封死,让那些东西烂在地底下,小虎就能活。我要是不照办……他们就要把我孙子剁碎了喂狗!” 老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进嘴里,苦涩难当。 “三少爷,我是看着您长大的,我心里疼啊!” “可……可那是我亲孙子啊!我没法子……我真的没法子啊!” “扑通!” 忠叔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在了泥浆里。 他朝着陆铮,把头磕得砰砰响,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瞬间鲜血直流。 “我对不起老爷子!对不起三少爷!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风停了。 陆铮站在原地,脚像是在泥地里生了根。 他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老人,看着那张染了血的照片。 心里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只剩下一股子说不出的荒谬和无力。 这就是京城吗 为了权,为了利,把人逼成鬼,把几十年的情义碾碎了踩进泥里 “阿铮。” 一只温热的小手,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握住了他冰凉的大手。 姜晓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她没看跪在地上的忠叔,只是用袖口一点点擦去陆铮手背上的泥点子。 “不怪你。”她轻声说。 陆铮身子一颤,转头看她,眼眶红得吓人:“媳妇儿,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姜晓荷打断了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忠叔。 她的眼神很冷,没有多余的怜悯,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清醒。 “忠叔,你的孙子是命。陆家的人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一句话一出,忠叔哭声停住了,整个人僵在那儿。 “二哥陆诚,一级战斗英雄,在前线流过血、拼过命。” “就因为挡了别人的路,就要被自己信任的长辈下毒,像个废人一样烂在床上” “陆铮,把你当亲叔叔敬着。刚才在井底下,哪怕空气都快没了,他还念叨着还好忠叔没跟着下来……。” 姜晓荷深吸一口气,指着那口枯井。 “如果您刚才得逞了,这会儿我们两口子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您的孙子或许能活,但您以后每晚做梦,就不怕我和陆铮来找您索命吗” 忠叔瘫坐在地上,张大了嘴,发不出半点声响。 羞愧、悔恨、绝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冤有头,债有主。” 陆铮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杀气。 “忠叔,我不杀您。您走吧。”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这个老人一眼,只留给对方一个挺拔却略显落寞的背影。 “以后,陆家的大门,您别进了。陆家和您的恩义,两清了。” “三少爷……” 忠叔呆呆地看着陆铮,似乎没料到自己还能活命。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粒像蜡丸一样的东西,塞进嘴里就要咬。 “不要!” 姜晓荷眼尖,惊呼出声。 但已经晚了。 “咔嚓。” 那是蜡丸破碎的声音。 氰化钾。特务手段,见血封喉。 忠叔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一股黑血。 他死死抓住陆铮的裤脚,用尽这辈子最后的力气,瞪大了眼睛。 “梨……梨园……” “那只鞋……是……‘名角儿’……孟……孟……” “小心……老……鬼……” 话没说完,他的手猛地一松,整个人重重地栽倒在泥水里。 那双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盯着夜空, 像是想最后看一眼还没回家的小虎。 院子里重新归于寂静,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像是有冤魂在哭。 陆铮低头看着脚边的尸体,久久没有动弹。 “孟” 姜晓荷蹲下身,探了探忠叔的鼻息,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人没了。 “梨园行,姓孟的名角儿。”陆铮的声音冰冷,“还能有谁”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利剑般刺向京城最繁华的东边。 “孟小冬的徒弟,如今京剧院的台柱子,孟云溪。” “也是那个人……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姜晓荷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人 能让忠叔怕成这样,能随手调动禁药,还能在陆家安插眼线的人…… 地位绝对在高志远之上,甚至比倒台的赵家还要高。 “媳妇儿,把那箱子东西收好。” 陆铮弯腰,替忠叔合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随即站直身子,整个人气势一变,像是一把刚刚淬了火、开了刃的凶兵。 “这把火,咱们得烧大点。” “既然他们想唱戏,那咱们就给他们搭个台子。” “我倒要看看,这位名满京城的孟老板,卸了那层厚厚的油彩,底下到底是个什么画皮!”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紧接着,是大门被撞开的巨响,和杂乱的脚步声。 “快!包围后院!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是王处长的声音。 还有无数手电筒的光束,像利剑一样刺破了夜空,朝着后院逼近。 陆铮和姜晓荷对视一眼。 两人的手,在黑暗中紧紧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