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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雪片抽在脸上,陈砚舟站在江岸高坡上,手里的折扇轻轻摇动。他刚到这儿没多久,白马安静地立在一旁,耳朵微微抖动,像是听见了什么。 江面翻腾得厉害,浪头一个接一个砸向礁石,发出沉闷的响声。远处几艘破船在水里打转,有的已经侧翻,木板散得到处都是。黑影在浪里挣扎,很快又被漩涡吞进去,再没冒头。 他眯眼看了看下游方向,那边有支商队正沿着江边小道往北走。几辆大车压着积雪缓缓前行,车上堆满皮货和药材。赶车的人突然停了下来,指着江心大喊。其他人纷纷下车张望,有人跪在地上念起了祷词。 “那是文气引动的江潮!”一个老者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发颤,“只有文章惊动天地,才能让江水自己发起怒来!” 没人反驳他。所有人都盯着那片沸腾的江面,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恐惧。 陈砚舟嘴角一扬,没说话。他把折扇收起来,在袖口轻轻敲了两下。 他知道那些杀手是赵氏派出来的,一共七个,个个身手不弱。可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挡不住十丈高的浪。刚才那一波大潮是他用《赤壁赋》引来的,现在江水还在震荡,说明诗力未散。 只要他还站在这儿,这江就不会平静。 商队不敢再往前走了,调转车头往回撤。他们走得急,连掉在地上的麻袋都没顾上捡。陈砚舟看着他们跑远,才慢悠悠地从怀里摸出半枚虎符。 铜做的,上面刻着狼头纹路,边缘有些磨损。这是慕容昭宁之前让人送来的信物,说是万一他在北漠遇险,凭这个能调动一支骑兵。他一直没用,也不打算用。 今天正好做个了结。 他抬手一抛,虎符划了道弧线,落进江心。水面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轰地炸开一道水柱,足有十几丈高。浪花四散飞溅,打湿了他的衣角。 江流倒卷,残船全被卷进了深水区。最后那个还在扑腾的黑衣人,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吸进了漩涡底。 他拍拍手,又把折扇打开摇了摇。 “诸位,北漠的路……不好走啊。” 话音刚落,江面忽然静了一瞬。紧接着,又是一阵巨响,仿佛整条江都在回应他这句话。 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有人在远处看着这边。顺着江岸往西看去,大概半里外的地方,一匹白马正站在浅滩上。它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站着,像在等什么人。 他知道是谁的马。 但他没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风更大了,吹得他青衫鼓起,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泥土,已经被浪打湿了一大片,踩上去有点滑。但他站得很稳。 刚才那股文气还在体内流转,暖洋洋的,让他一点都不觉得冷。脑子里的《唐诗三百首》也还亮着,《赤壁赋》那一页金光未散,像是随时准备再爆发一次。 他不怕有人再来。 就算赵氏再派十个、二十个杀手,结果也一样。只要他一句诗出口,这江就能替他杀人。 而且杀得干干净净。 他想起白天在驿站看到的那封密信,“必杀陈砚舟于北漠”八个字写得挺狠,可惜下笔太急,墨迹都晕开了。三皇子萧景珩以为躲在幕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他连文书格式都不懂。 这种人还想害他 真是笑话。 他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很厚,月亮看不见,但雪似乎小了些。江水还在翻腾,不过势头比刚才弱了点。看来诗力开始消退了。 他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手稿,那上面写着一首新写的诗,还没机会念出来。要是下次还有人来找麻烦,他不介意试试别的篇目。 比如《将进酒》。 听说这首诗能让人心跳加快,热血沸腾。要是用在战场上,说不定能让敌军自己乱了阵脚。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马嘶。 是他的白马。它前蹄抬起,朝江面方向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 他转身看去。 刚才那片翻滚的水域,此刻竟然浮上来一块木板。上面绑着个黑色布包,已经被泡得发胀。布包一角露出了半截刀柄,锈迹斑斑。 应该是某个杀手随身带的东西,没想到没沉下去。 他皱了皱眉。 这种东西要是被人捞走,查到源头,反而会惹麻烦。虽然他不怕对质,但能省事还是省事好。 他重新抽出折扇,对着江面轻轻一挥。 嘴里默念:“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刹那间,江水再次涌动,一股暗流直冲那块木板而去。只听“咔”的一声,木板碎成几片,连同里面的布包一起被卷入深处。 完了事,他合上扇子,插回腰间。 这下彻底干净了。 他拍了拍衣袖上的水珠,正准备找个地方歇会儿,眼角忽然扫到岸边沙地上有一串脚印。 不是新的。 是之前留下的,已经被浪冲得七零八落,但还能看出是从上游来的。脚印很小,不像成年男子的,倒像是——女人的。 他心头一动。 赵氏不会亲自来吧 不可能。她胆子没这么大。但她要是真想盯紧这事,派个心腹丫头过来也不是没可能。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几步,装作整理马鞍的样子,实则悄悄观察那串脚印的走向。 脚印断在一处乱石堆前,后面没了。 也就是说,人要么原路返回了,要么藏在附近。 他笑了笑,大声说:“今晚风大,各位早点回家睡觉,别在外面乱逛。” 说完牵起缰绳,做出要走的样子。 白马顺从地跟着他走了几步。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乱石堆后面,有片衣角一闪而过。 果然是有人。 他没揭穿,继续往前走,脚步放得很慢。 走出十几步后,他忽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撕成两半,随手扔进了风里。 纸片打着旋儿飞向江面,被浪一口吞掉。 他这才轻声说了句:“回去告诉主子,她的人都喂鱼了。” 然后翻身上马,却没有离开,而是调了个头,坐在马上静静望着江面。 风吹得更急了。 远处那匹白马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