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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二十三年七月二十一，鄱阳湖的晨雾还没散尽，朱元璋站在定江号的船舷上，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水寨轮廓。昨夜那场火攻烧掉了陈友谅三艘楼船，此刻水面上还飘着焦黑的木板，像一群浮尸。他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是马皇后让人连夜烙的，带着点芝麻香，咬下去却觉得干得发噎。 大帅，常将军派人来报，破阵营已经绕到陈友谅后营了！徐达的声音带着晨露的湿意，他甲胄上的霜还没化，手里的令旗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俞通海的营也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 朱元璋把最后一口麦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让常遇春再等等。他指向水寨左侧的芦苇荡，陈友谅那老狐狸，准会在那边藏伏兵。去告诉俞通海，让营摸过去看看，要是有埋伏，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用咱们新做的水底雷 徐达刚转身，舱外就传来争吵声。常遇春的大嗓门穿透雾霭：凭什么还不打弟兄们的血都快烧开了！紧接着是俞通海的冷笑：常黑子你急什么等会儿让你当先锋，别到时候连陈友谅的船板都爬不上去！ 朱元璋掀帘出去时，正看见常遇春攥着俞通海的领口，甲胄的铁片互相碰撞，叮当作响。都住手！他低喝一声，目光扫过两人，常遇春，你带的破阵营是步卒，擅长近战，等会儿冲在最前面，夺下陈友谅的粮草营。俞通海，你的水师负责截断他们的退路，别让一艘船跑了。 常遇春眼睛一亮，松开手时差点把俞通海推个趔趄：得令！他转身就往舱外跑，披风扫过甲板上的积水，溅起一串水花，弟兄们，抄家伙！今儿让陈友谅知道，谁才是鄱阳湖的老大！ 俞通海揉着领口，低声骂了句，却也立刻转身传令：飞燕营的快船都备好火箭，等会儿见我旗号，就往陈军的帆上射！ 雾气渐渐散了，露出陈友谅水寨的全貌。木桩围起的营地里，十几艘战船歪歪扭扭地泊着，有的还在冒烟——那是昨夜火攻的。但朱元璋知道，这只是陈友谅的前营，真正的主力藏在后面的弯道里。他拿起望远镜（这是从元军手里缴获的稀罕物，镜片上还沾着点霉斑），果然看见弯道处露出几截桅杆，帆布上绣着字，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大帅，营传回消息！了望哨的声音从桅杆顶传来，芦苇荡里藏着二十艘船！是陈友谅的夜不收 朱元璋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夜不收营是陈友谅的精锐斥候，擅长夜间突袭，船身涂成黑色，在水里几乎看不见。让俞通海的营动手。他对徐达道，告诉他们，别省着用水底雷，炸死一艘算一艘。 徐达刚要应声，水面下忽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人在水里敲鼓。紧接着，芦苇荡里炸开一个个水柱，黑色的船板碎片混着断矛飞上天——水底雷炸了。朱元璋看见几个穿黑衣的夜不收营士兵从水里冒出来，刚想往岸边游，就被水师的箭射穿了胸膛。 常遇春在岸边的土坡上大喊，他带的破阵营已经摸到粮草营外，正用斧头砍木桩。陈友谅的守兵显然没料到会遭突袭，慌乱中举着刀乱砍，却被破阵营的盾牌阵挡回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俞通海的水师也动了。营的快船像箭一样窜出去，火箭拖着红光射向陈军的帆，转眼间就有几艘船的帆燃了起来。陈友谅的战船想往外冲，却被明军的船拦住，双方的船板碰撞在一起，士兵们举着刀斧在甲板上混战，血顺着船帮流进水里，把湖面染成了暗红色。 朱元璋站在定江号的船头，忽然看见陈友谅的主舰混江龙号从弯道里冲了出来。那艘楼船实在太大了，船帆展开像片乌云，船头的铁撞角闪着寒光，直冲着定江号而来。 李善长！朱元璋大喊。 舱里立刻传来回应，李善长抱着个木箱跑出来，箱子里是十几颗：大帅，都准备好了！他头发上还沾着木屑，显然是刚从军火舱里翻出来的。 先锋营的快船顶住！朱元璋接过一颗火雷，引线已经点燃，俞通海，把混江龙号引到浅滩去！ 俞通海在指挥船上听到传令，立刻调转头，旗舰号故意往浅滩方向退。陈友谅果然中计，站在混江龙号的船头大喊：朱重八，你跑不掉了！他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传来，震得人耳朵疼。 就是现在！朱元璋把火雷扔向混江龙号的船底。火雷在空中划过弧线，地撞在船板上，随即炸开。虽然没炸穿船底，却把船舵炸歪了。混江龙号顿时失去控制，像头瞎了眼的巨兽，直挺挺地冲向浅滩，一声卡在了礁石上。 弟兄们，冲啊！常遇春已经攻破粮草营，正指挥士兵往外搬粮食。陈友谅的守兵见主舰被困，顿时慌了神，有的往水里跳，有的干脆扔下刀投降。朱元璋看见个穿红袍的将领举着剑想杀投降的士兵，被破阵营的一个小兵一矛挑下马，那小兵看着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却把矛握得稳稳的。 那是谁家的娃朱元璋问徐达。 徐达眯着眼看了看：好像是湖口的渔民子，叫李小二，昨天刚参军的。 朱元璋点点头，忽然喊道：李小二！赏银五十两！ 那小兵愣了一下，抬头看见朱元璋，脸一下子红了，手里的矛差点掉地上，引得周围的士兵哈哈大笑。 战斗持续到午时，陈友谅的水寨被彻底攻破。粮草营里堆满了稻谷和盐巴，足够明军吃三个月。常遇春扛着个酒坛子跑过来，坛子上还沾着血：大帅，你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陈友谅藏的女儿红，都快十年了！ 朱元璋刚要说话，了望哨忽然大喊：大帅快看！陈友谅的船队往九江方向跑了！ 众人抬头，果然看见十几艘战船正顺着水流往上游逃，为首的正是那艘被卡住的混江龙号——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们弄了出来，船身歪歪扭扭，却还在拼命往前挪。 朱元璋拔剑指向九江方向，别让陈友谅跑了！ 明军的船立刻追了上去。常遇春的破阵营换乘了缴获的战船，俞通海的水师在两侧护航，快船在前，楼船在后，像条长龙在水面上飞驰。陈友谅的船队显然慌了神，有的船慌不择路撞在一起，有的直接搁浅在沙滩上。 追出二十多里，朱元璋忽然让船队停下。不对劲，他对徐达道，陈友谅向来狡猾，不会这么容易被追着跑。让营再探探前面的水道。 俞通海立刻派了几个下水。没过多久，其中一个冒出头，手里举着块碎木板，木板上缠着水草：大帅，前面的水道里全是暗桩！还绑着铁蒺藜！ 朱元璋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俞通海，让营的快船在前面扫桩，用火箭把暗桩上的蒺藜烧了。常遇春，你带破阵营从岸边走，绕到前面堵他们！ 常遇春一听乐了，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他跳上一艘小船，招呼着手下，弟兄们，跟我走旱路！让陈友谅看看，咱们的腿比他的船快！ 岸边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破阵营的士兵踩着泥泞往前冲，裤腿上沾满了黑泥，却没人叫苦。李小二背着个伤兵，跑得脸都白了，却还是死死咬着牙——那伤兵是早上帮他挡了一箭的老兵。 水道里，营的火箭射向暗桩，铁蒺藜遇火就着，噼啪作响。俞通海亲自掌舵，号在暗桩间灵活穿梭，他时不时弯腰躲避从上面掉下来的火星，嘴里还骂着：陈友谅你个老狐狸，就这点伎俩！ 追至傍晚，终于在一处狭窄的江湾堵住了陈友谅的船队。混江龙号卡在江湾的礁石上，动弹不得。陈友谅站在船头，紫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还举着剑：朱重八，有种你单挑！ 常遇春刚从岸上跑过来，累得直喘气，闻言骂道：挑你娘的单！他抄起地上的石头就往船上扔，有本事你下来！看老子不把你剁成肉酱！ 朱元璋抬手拦住他，高声道：陈友谅，你粮草被烧，水师被灭，还不投降 陈友谅狂笑起来，笑声在江湾里回荡：投降我陈友谅这辈子就不知道投降两个字怎么写！他忽然拔剑指向自己的喉咙，朱重八，你记住了，我汉国虽败，却不输骨气！ 别让他自尽！朱元璋大喊。 但已经晚了。陈友谅的剑一抹，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来，染红了紫袍。他倒在船头时，还死死盯着朱元璋的方向，眼睛瞪得大大的。 江湾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芦苇的声音。常遇春吐了口唾沫：呸！算他有种。 俞通海的船靠过去，几个士兵跳上混江龙号，把陈友谅的尸体抬了下来。朱元璋看着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濠州，两人曾一起喝过一次酒。那时陈友谅还是个小头目，拍着胸脯说要推翻元朝，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厚葬他。朱元璋对徐达道，用最好的棺木，按王侯的礼节。 徐达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夕阳西下，把江面染成一片金红。破阵营的士兵们坐在沙滩上，有的在包扎伤口，有的在清点缴获的兵器。李小二捧着那五十两赏银，傻愣愣地看着江面，忽然问身边的老兵：张叔，咱们这就算赢了吗 老兵摸了摸他的头，望着远处明军的船队：算是吧。等天下太平了，叔带你回湖口，给你说个媳妇，种两亩地，就不用再打仗了。 朱元璋听见了，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马皇后给的另一块麦饼，慢慢嚼着。饼已经凉了，却还是带着芝麻香。他知道，这只是一场胜利，后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张士诚在苏州虎视眈眈，元军在北方蠢蠢欲动，这天下，还远远没到太平的时候。 传令下去，他对徐达道，今夜在江湾扎营，明日班师回南昌。让伙房多做点肉，给弟兄们好好补补。 常遇春立刻嚷嚷起来：我要吃红烧肘子！三斤的那种！ 俞通海翻了个白眼：你那肚子装得下吗别到时候又喊撑得慌。 士兵们的笑声在江湾里传开，惊起一群水鸟。朱元璋望着渐暗的天色，心里忽然踏实了些。不管前路有多难，身边有这些弟兄，有后方等着他的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远处的南昌城已经亮起了灯火，像一串散落的珍珠。朱元璋知道，那里有更多的人在等着他们凯旋。他握紧腰间的玉佩，转身走向船舱——该写封信给马皇后了，告诉她，鄱阳湖的仗打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