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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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晴说要最新出的画集，让高途帮她买。结果高途的身影刚一消失在门口，病房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就有些不同。 高晴靠在床头，脸上还带着些属于病人的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得不像个还未成年的少女。 “我哥哥还挺信任你啊，我告诉他那个‘实习医生’的事，转头他就带你一起来了。” 沈文琅闻言，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这隐秘带着暖意的涟漪，让他满心荡漾。 高晴的话锋突兀地一转，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你什么时候开始和我哥哥在一起了” 沈文琅唇边那尚未成型的笑意瞬间冻结，他和高途……他们明明没有任何逾矩的言行，甚至连一个暗示性的眼神都未曾交换，高晴是如何得知的他的惊讶转瞬即逝，但显然没有逃过高晴的眼睛。 她像是看穿了沈文琅的疑惑，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也没有办法啊，从我醒来就是这样了。只要我想……我就能看到，或者说，感受到那种……缠绕在你们之间的，黏糊糊的情绪线。”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划了一下，仿佛真的能勾勒出某种无形的连接。 “情绪线”沈文琅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高晴看着他凝重的神色，补充道，“比如现在，你身上对我哥哥的那种……占有欲和保护欲，就很明显。他刚在的时候，你就很放松与依赖。”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像多了一个接收不同频段信号的雷达，不受我控制。” 沈文琅沉默了片刻，这真是出来一个“小花咏”了。 “其他方面有没有不一样” 高晴晃了晃悬在床边的腿，“我就躺在病床上，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检验不了啊。” 她歪着头，似乎也在努力感知自身的变化，“不过好像和醒来时不一样，我开始的时候，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很厉害。现在，好像就感受情绪和辨色特别厉害。”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本来就是画画的，也许只是我生病期间感知力变异，或者我本身这方面就学得好呢” “那有没有其他不舒服”沈文琅追问。 高晴没有回答，反而像个大人一样反问，“你们还没有查出头绪” 沈文琅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但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阿恪的检测结果显示那就是普通糖果，这个结果让他们更加不安，因为这意味着对方的意图和行为更加难以捉摸。一无所获，所以他们今天才来病房碰运气。 “你还有多久出院”沈文琅换了个话题。 “一周吧。”高晴回答，随即又用那种充满怀疑的眼神打量他，“沈文琅，你一个s级alpha，你喜欢我哥什么” 她掰着手指细数，“他这个人吧，说心软，对着自己在乎的人和事又固执得要命；说柔弱，扛起我这么一个烂摊子眼睛都不眨；说聪明吧，有时候又轻信得让人生气。沈文琅，以你的条件，喜欢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什么偏偏要来撩拨他” 沈文琅看着高晴这副反过来护犊子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 “高晴，”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这你的感知可能就不太灵了。”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笃定，“是你哥哥先撩拨我的。” “我哥”高晴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可能，“他一个陪我看偶像剧接吻镜头都会耳根红透、要借口去倒水的人，去撩拨你”她完全无法将自家那个在感情上近乎纯白、甚至有些笨拙的哥哥，和撩拨这个词联系起来。 沈文琅眼底的笑意加深，脑子里想起无数的画面。 “他不是故意的。”沈文琅的声音里充满了回忆的温情，“他就是那样，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为了一个他坚持认为对集团有利、却会触动无数人利益的改革方案，和我据理力争到深夜，明明累得声音发哑，背脊却挺得笔直，那副认真的样子，让人想把他……据为己有。” “那么多人都看出来了，只有他，敢拿着数据闯进我办公室，指着我的鼻子骂‘沈文琅，你这一步走错了’，然后把熬夜做的备选方案拍在我桌上。那种聪慧与胆识，怎么不让人心动。” “他明明自己过得一团糟，却总想着保护身边的人。他即使害怕、即使难过，也只会自己躲起来舔伤口，然后擦干净脸继续往前走。他不在我面前露出脆弱和依赖，可我偏偏……” 沈文琅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高晴身上，“我不能全部交代我们的过往，高晴，你说得对，我是喜欢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但我只要高途。”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历经千帆后的确认，“不是因为他是什么性别，不是因为他有多完美，恰恰是因为他的不完美——他的固执，他的要强，他偶尔的轻信，甚至他虚张声势的样子……所有这些加起来，才是他，才是那个不知不觉就把我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高途。” “我不是来撩拨他的，”沈文琅声音郑重如同誓言，“我是来认输的，我是他的战利品。” “你是他的战利品那你那些情敌呢”高晴追问，眼神锐利得像只护巢的幼兽，明明自己还虚弱着，却已亮出了锋利的爪子，“郑与山，盛少游，甚至……可能还有我不知道的。沈文琅，你会因为他们，把我哥怎么样” “……”沈文琅喉结滚动，一时失语。 他发现，自己竟无法轻易给出一个回答。 高晴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沉浸在自己的忧惧里，语气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苦涩，“我哥还总拿我当小孩看，我病了这么多年，躺在床上，眼睛看得比谁都多，心里琢磨得比谁都透。我经过、见过、观摩过的情事，比他丰富多彩得多。他的爱情水平……”她顿了顿，带着一种心疼，“有不有小学生水平都难说。他现在，完全就是蒙着眼睛在往火坑里跳。” “我哥很小开始，就在为我们这个家，为我的医药费奔忙。他没有时间去学什么爱情模板、爱情公式，他甚至可能……就没有上好爱情那根弦。”高晴想起上次探病时那微妙的场面，“上次你们那么多人来，我发现，他是真的傻乎乎看不出来那些暗流涌动。我真怕……他那么真心实意地对你们每一个人，毫无保留，最后……” 她抬起眼，直直地看向沈文琅，眼里盛满了哀伤与恳求，“沈文琅，我哥还没有学会爱，却又天生真诚，还心软得像团棉花。接受无能，拒绝无能，在爱情这条路上，他这样笨拙的人，是吃不到什么好果子的。他作为你们的同事、伙伴，我为他庆幸，他有价值。可作为你们的爱情目标……”她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哽咽，“别选他。求你们了，别选他。他太傻了，他会把自己都赔进去的。” 高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沈文琅，你知道我们家是什么样的。自小，那个家就像一把钝斧子，已经把他劈掉了一块；后来因为我，又活生生从他身上劈掉了一块……他早就不是完整的了。” 高晴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然后，你们再一拥而上，一人看中一块，一人撕扯一块……最后，他鲜血淋漓，白骨森森，站在你们面前，他自己都不会喊半句疼，可能还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对不起你们每一个人。” 她抬起泪眼，望着沈文琅，一字一句，如同最绝望的预言，“沈文琅，真到了那一天，我们谁也把他拼不起来了。碎得太厉害了，就拼不起来了……” 沈文琅站在原地，高晴的每一句话，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他心上。他看着流泪的高晴，仿佛也看到了高途那看似坚强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觉得，自己之前那些算计、那些占有欲、那些势在必得，在高晴这番血淋淋的剖白面前，显得轻浮而又可鄙。 沈文琅沉默了很久，久到高晴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无声的流泪。 他拿起纸巾，动作有些笨拙，但极其轻柔地，擦去高晴脸上的泪水。 然后，他迎上高晴通红的带着审视的眼睛，声音低沉，缓慢，像是在对神明宣誓，“高晴，我听见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从他身上撕扯任何东西，包括我自己。你哥不是傻，他是太干净。干净到……值得我们这些在泥潭里打过滚的人，去学着，怎么才能配得上他。” 高晴看着沈文琅，“那你知道吗，我哥不是beta，他是omega，他经不起的……” 沈文琅眼神深邃如海，“我知道，高晴，从今往后，我就是他的骨头。谁想动他，先拆了我。”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从门口望出去，能看到捧着画集的高途，正走过来。 灭烛怜光满，山青花欲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