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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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狭窄的天然栈道比想象中更加险峻。脚下是仅容半足之宽的凸起岩石，一侧是湿滑的岩壁，另一侧便是深不见底、风声呜咽的黑暗深渊。格鲁克石走在前面，它沉重的身躯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谨慎，锋利的钩爪深深嵌入岩壁，为身后的林悦提供着稳固的支点和心理上的安全感。林悦紧随其后，精神力高度集中，每一步都踩在格鲁克石踏过的位置，不敢有丝毫分神。 栈道蜿蜒向上，逐渐远离了下方庞大的地下穹窿。空气开始发生变化，地底特有的潮湿土腥味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冽、带着些许矿物尘埃的气息。最明显的变化是光线——前方岩层裂隙中渗透出的微光越来越清晰，那不再是地底苔藓或发光矿物的幽暗光芒，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温度的白光，虽然依旧微弱，却给人一种……“外面”的感觉。 格鲁克石的速度越来越慢，到了最后一段近乎垂直的、需要攀爬的岩缝前，它停了下来。上方，光亮的来源已经近在咫尺，透过岩缝，甚至能隐约看到外面不同于地底永恒黑暗的、流动的光影。 出口，就在眼前。 格鲁克石庞大的身躯堵在岩缝下方，它仰起头，浑浊的土黄色眼睛透过缝隙，望着那片陌生的光亮，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露出复杂的情绪——向往、好奇、畏惧、挣扎……以及深深的不安。 它伸出一只覆盖着岩皮的大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从岩缝洒落的光斑，又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含义不明的咕噜声。它尝试着将一只前爪搭上岩缝边缘，想要向上攀爬，去看一眼那个林悦拼死追寻的世界，但仅仅踏出半步，整个身躯便僵硬了。 林悦站在它身后，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催促，没有惊喜地奔向光明。她看到了格鲁克石眼中那份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未知光明的恐惧，以及对脚下这片黑暗、熟悉、尽管艰难却属于它的世界的深深眷恋。它属于这里，属于岩石，属于地底的迷宫和永恒的黑暗。外面的世界，即使再美好，对它而言也可能是无法生存的炼狱，或是全然陌生的恐怖领域。 格鲁克石挣扎了许久，那只搭在岩缝边缘的前爪，最终缓缓地、沉重地放了下来。它转过身，背对着那片微光，面对着林悦。昏暗光线下，它那岩石般的脸庞似乎有些落寞，又有些如释重负。它对着林悦，缓缓地摇了摇头，指指上方，又指指自己脚下，然后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叹息。 它不能，也不想出去。这里才是它的家。 林悦完全理解了。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遗憾，有感激，也有深深的不舍。这个沉默、笨拙却又强大善良的地底巨人，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了她庇护，在她一次次冒险时无声守护，甚至最终被她的固执打动，亲自为她引路，走到了这出口之前。 她走上前，没有去看近在咫尺的光明，而是面向格鲁克石。她先从贴身之处，取出了好几个用最大号的、取自空间内一种韧性极佳植物果实壳制作的水囊，里面灌满了最清澈的灵泉水，又取出大量用植物叶子包裹好的、易于保存的空间食物——富含水分的根茎、晒干的果脯、甚至还有一些她之前尝试用地下菌类和空间作物混合烤制的耐储存饼。这些东西堆在一起，几乎有她半个人高。 她将这些珍贵的物资推到格鲁克石脚边，然后指了指它，又指了指地下，做了一个“慢慢用”的手势。 格鲁克石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礼物”，浑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喉结剧烈滚动，发出难以置信的呜咽声。它明白这些东西的价值，尤其是那些清澈甘甜的水。 林悦微笑着，对它招了招手，示意它低下头。 格鲁克石顺从地、有些迟疑地弯下它巨大的头颅。 林悦踮起脚尖，伸出双手，轻轻捧住它粗糙冰凉、布满岩皮质感的脸颊两侧，然后，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郑重地贴在了它宽大的额头上。 这是一个没有语言、跨越了种族与认知隔阂的告别仪式。额头相触的瞬间，林悦能感受到对方身躯的微微一震，也能感受到那份粗糙坚硬之下，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和一丝不知所措的颤动。 片刻后，林悦退开，最后深深地看了格鲁克石一眼，将它的样子牢牢刻在心里。然后，她转过身，不再犹豫，手脚并用地开始攀爬那道通往光明的最后岩缝。 她没有回头，但一边向上爬，一边高高地举起一只手，用力地、朝着身后下方那个沉默伫立的巨大身影，左右挥动着。 再见，格鲁克石。谢谢你。 再见，地底迷宫。谢谢你予我庇护与试炼。 岩缝狭窄，光线越来越亮。当她终于钻出岩缝，重新感受到开阔的空间和扑面而来的、带着不同气息的空气时，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适应着久违的“明亮”。 身后，岩缝深处，隐隐传来一声极其低沉、仿佛融入岩石叹息般的鸣响，像是在回应她的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