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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儿那石破天惊的三次五石弓开满，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让整个演武场彻底炸开了锅。 议论声、惊叹声、质疑声交织在一起，久久不能平息。 无数道目光，或灼热、或惊疑、或嫉妒、或探究，牢牢地钉在那个已然退到人群边缘、安静得仿佛与周遭喧嚣隔绝的瘦小身影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衫，背后的乌沉木短枪裹在布套里，只露出短短一截枪纂。 稚嫩的脸上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只是平静地望着前方，似乎在等待着下一关的指示，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这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他刚才展现出的惊人力道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更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吴昊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身边那几个跟班察言观色，低声咒骂着： “哪里来的野小子，走了狗屎运吧” “定是那弓有问题！” “昊哥，不必介怀，下一关定叫他原形毕露！” 吴昊冷哼一声，没有接话，只是死死盯着小凤儿的眼神，愈发冰冷。 他自幼被视为天之骄子，在宗内同辈中向来是力压群雄，何曾受过这等被当众碾压的屈辱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小、衣着寒酸的陌生小子。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高台之上，那位韩长老捻着胡须，眼中的惊疑并未完全褪去。 他侧头对身旁另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温和些的葛姓长老低声道：“葛长老，此子……力能开五石弓，着实惊人。看其年纪，不过十岁吧这份天赋，便是当年的牛……”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顿住，眼神闪烁了一下，改口道，“……便是宗内记载的那些天才，怕也有所不及。只是不知其来历根脚……” 葛长老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地落在小凤儿身上，带着一丝欣赏：“力为弓之本，有此根基，确是难得。且看他后续表现吧。宗主……想必也会关注。” 韩长老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不再多言。 第一关“力弓”考核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最终通过者，不足百人。 这其中，除了小凤儿这个异数外，吴昊凭借四石弓的成绩，依旧是除他之外最耀眼的存在，只是这光芒，在小凤儿的五石弓面前，显得黯淡了许多。 待所有通过者登记完毕，一名气息沉稳的中年执事走到台前，朗声宣布：“第一关考核结束。通过者，随我前往第二关考核地点——‘幻林’！” 众人闻言，精神皆是一振，同时也多了几分紧张。 “幻林”之名，在神箭宗外围也算小有名气，据说乃是宗门前辈依据奇门遁甲之理，结合山林地势布置而成的一片迷阵林地，主要用于历练弟子的轻功、身法以及对环境的洞察力。 在执事的带领下，这近百名少年穿过演武场，绕过几处殿阁，来到了天芒山麓的一片茂密森林之前。 但见古木参天，枝桠交错，将阳光切割得斑驳陆离。 林间雾气氤氲，视线受阻，只能看清入口处十余丈的情景，再往深处，便是一片朦胧，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气息。 林中寂静无声，连鸟鸣虫嘶都听不到，安静得过分。 执事指着林口一块石碑，上面以朱砂刻着两个遒劲的大字——“幻林”，肃然道：“第二关，‘幻林寻旗’。 林中共藏有五十面红色小旗。尔等需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进入林中，寻找令旗。时间一到，无论是否找到令旗，必须立刻循原路退出。 超时未出者，视为淘汰。寻得令旗并成功带出者，依据寻得令旗的数量评定成绩。 林中路径错综复杂，内蕴迷阵，更有宗门设下的些许无害机关陷阱，旨在考验尔等，不会伤及性命，但若触动，便会记录在案，影响评定。 切记，不得损坏林木，不得与他人争斗抢夺令旗，违者立即取消资格！都听明白了” “明白！”众少年齐声应道，个个摩拳擦掌，眼神警惕地打量着那片神秘的森林。 “点火！”执事一声令下，旁边一名弟子点燃了一根粗长的线香，插在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 “考核开始！” 话音刚落，早已按捺不住的少年们如同脱缰的野马，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幻林之中。 大多数人一进去，便凭借着感觉或蛮力，朝着自认为正确的方向猛冲，很快，他们的身影便被林木和雾气吞没，只留下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因触动简单机关而发出的惊呼或绊倒声。 吴昊回头冷冷地瞥了小凤儿一眼，嘴角带着一丝挑衅的弧度，随即身形一展，施展身法，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选了一个方向，迅速没入林中。 他的身法明显经过系统训练，速度颇快，起步就超过了大多数人。 小凤儿却并没有着急。 他站在林口，并没有立刻冲进去，而是静静地观察了片刻。 他回想起爷爷的教导：遇林莫急，先观其势；遇阵莫慌，先察其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着林风中极其细微的声响——树叶摩挲的特定频率、雾气流动的微弱差异……同时，他脑海中浮现出爷爷传授的一些关于奇门遁甲、五行方位的粗浅知识，以及更多在边塞山林中追踪猎物、辨别方向的宝贵经验。 几息之后，他睁开眼，目光变得清明而专注。 他没有选择那些人流涌入最多的方向，也没有跟随吴昊的路径，而是看准了左侧一处看似藤蔓纠缠、更加难行的区域，身形一动，掠了进去。 一入幻林，周围的景象似乎瞬间发生了变化。 身后的林口仿佛在迅速远去，四周的树木看起来大同小异，雾气缭绕，让人难以分辨方向。 寻常人进入，恐怕不消片刻便会迷失其中。 但小凤儿却步履轻盈，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定。 他的步法并非某种高深莫测的绝世轻功，更多是牛天扬结合其自身特点，糅合了基础轻身提纵术与山林奔袭技巧所成，讲究的是高效、省力以及对地形的极致利用。 他时而在裸露的树根上借力一点，身形如燕般掠过一片湿滑的苔藓地； 时而俯身钻过交错的低矮枝桠，避开看似寻常却可能牵引机关的藤蔓； 时而侧耳倾听，根据风声穿过不同密度林木的细微差别，判断前方是实路还是障碍。 他的眼睛如同最敏锐的猎人，扫视着周遭的一切。 他不看那些高大显眼的树木，反而特别注意树根部的青苔长势、地面上极少被人踏足的痕迹、甚至是雾气在不同区域流动的速度和形状。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三分之一时间，他已经深入林中，周围早已听不到其他少年的声音，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脚步踏在落叶上的轻微沙沙声。 突然，他目光一凝，落在右前方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下方。 那里，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从绿叶缝隙中透出。 他小心地靠近，拨开蕨类植物，果然，一面巴掌大小的红色三角小旗，就插在松软的泥土中。 他没有立刻去拔，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旗子周围，确认没有丝线牵连等陷阱后，才迅速将令旗拔出，揣入怀中。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找到第一面令旗，小凤儿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他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和判断前行。 凭借着过人的感知和对自然环境的熟悉，他仿佛与这片幻林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那些能让其他人晕头转向的迷阵布置，在他眼中，往往能通过一些极其细微的、非人工的自然痕迹找到破绽。 他并非直线前进，而是如同一条游鱼，在林木与雾气的缝隙中穿梭，路线曲折，却总能避开那些明显的死路和机关区域，效率极高。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陆续发现了四面令旗。 其中一面挂在一根需要纵身跃起才能触及的高枝上，他借助树干几次巧妙的蹬踏，轻松取下； 另一面则藏在一条看似是路、实则尽头是伪装的峭壁前，他提前察觉到风声有异，绕道而行，在峭壁侧面的一个石缝中找到了旗子。 反观其他少年，则大多陷入了困境。 有人在原地打转，焦急万分； 有人触发了机关，被突然弹起的藤网罩住，或是被喷出的彩色水粉染了一身，狼狈不堪； 还有几人为了争夺一面同时发现的令旗，虽未动手，却互相怒目而视，僵持不下，白白浪费了时间。 吴昊凭借着实力和对宗门阵法的一些了解，也找到了三面令旗，速度算是最快的几人之一。 但他采用的是更直接、更霸道的方式，有时甚至不惜轻微触动一些无关紧要的机关，以速度强行突破某些迷障。 他的脸上带着焦躁和不耐，尤其是在一直没有发现小凤儿踪迹，也不知道对方收获如何的情况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线香已经燃烧过半。 小凤儿此时来到一片怪石嶙峋的区域，雾气在这里似乎格外浓郁。 他放慢脚步，仔细感知着。 忽然，他耳朵微动，听到左侧传来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机构转动的声音。 他心中警兆忽生，想也不想，足尖猛地一点身旁的一块巨石，身形如同被风吹起的柳絮，向后飘飞丈余。 几乎就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嗤嗤”几声轻响，数支无头的木质短箭从石缝中射出，钉在他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树干上，箭尾兀自颤动不已。 好险！ 小凤儿心中凛然，这机关虽不致命，但若被射中，恐怕不仅影响成绩，也会耽误时间。 他绕开这片石林，从侧翼迂回。就在他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上方浓密的树冠中，似乎有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他抬头凝神望去，透过枝叶的缝隙，隐约看到第六面令旗，竟然被巧妙地悬挂在离地近三丈高的一根细枝上，那细枝看似脆弱，随风摇曳，令旗也随之晃动，极难发现，更难获取。 若是常人，要么放弃，要么费力攀爬，必然耗时良久。 小凤儿却只是略一思索，目光扫视周围环境。 他看准了旁边一棵更高大的树木，以及从这棵树延伸到那根细枝附近、几根交织的藤蔓。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身形陡然加速，几步助跑，足下在树干上连点，借力上冲，如同灵猿般攀上那棵大树的中段。 看准时机，他纵身一跃，精准地抓住了一根垂下的结实藤蔓，身体借着冲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向那悬挂令旗的细枝荡去！ 就在身体荡至最高点，即将接近令旗的瞬间，他松开了藤蔓，同时腰腹发力，在空中一个轻巧的翻转，右手如电探出，轻轻巧巧地将那面令旗摘了下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取得令旗后，他身形下坠，眼看就要落地，却见他足尖在下方的树枝上轻轻一勾，消解了下坠之势，随即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怀中的令旗，已然达到了六面！ 此时，线香已然烧去了大半。 小凤儿辨明方向，开始朝着林口方向返回。 他依旧保持着警惕，没有因为收获颇丰而放松。 回去的路，他似乎走得更快，也更从容，那些来时的迷障和陷阱，仿佛在他心中已然形成了一张清晰的地图。 当那柱线香即将燃尽，大部分少年或垂头丧气、或带着一两面令旗、或一身狼狈地冲出幻林时，小凤儿也刚好不早不晚地迈步而出。 他气息平稳，衣衫整洁，除了鞋底沾了些许泥土落叶，与进去时几乎别无二致。 负责记录的弟子检查了他交出的六面令旗，脸上再次露出了震惊之色，高声唱喏：“牛凤儿，寻获令旗六面！优等！” 声音传出，再次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 六面！这个数字，远超他人！ 吴昊阴沉着脸走了出来，他找到了四面，本已是极好的成绩，此刻在小凤儿的六面面前，却再次被比了下去。 众人看着那个安静站在一旁，仿佛只是进去散了趟步的少年，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第一关的力弓还可以归咎于天生神力，那这第二关的幻林寻旗，展现的则是实打实的轻功、洞察力、心智与应变能力！ 此子，绝非侥幸！ 高台之上，韩长老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而葛长老眼中的欣赏之色则愈发浓郁。 小凤儿对周围的反应依旧淡然，只是目光不经意间与爷爷牛天扬遥遥相遇。 牛天扬站在远处的人群后，微微颔首，眼中带着赞许。 两关已过，牛凤儿这个名字，已然成为此次神箭宗选拔中，最耀眼，也最引人瞩目的存在。 接下来的擂台比武，必将更加激烈。 而许多有心人，已经开始暗自揣度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究竟是何来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