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与徐仁厚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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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厚哥，你对我有恩。周兴旺对我也有恩。”周彩芹哭过之后，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率先开了口，“若不是他，不知道我跟万军这两年会是什么样子。他真的是把万军当成了亲儿子。我跟他说，为了万军，我不想再生孩子了，他也同意了。万军再喊他爸爸，身上流的也是你的血，他怎么会不想要个自己的儿子呢后来爸走了，他一声不吭，直接把妈接到了家里。他一个人，养着我们一家，养着万军，一句抱怨都没说过。仁厚哥，我”
周彩芹抬起头，正迎上徐仁厚夹杂着自责、内疚、惭愧、失落各种复杂情感的目光，忽然间就丧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底气。她又把头低下了，看着怀里的徐万军，长叹一声：“仁厚哥，当初你救了我，我就赌誓，这辈子非你不嫁。我真的不怕苦，当初那些人欺负我的时候，真感觉这日子快熬不下去了，但一想到你，我就觉得生活又有了盼头。可是，万军怎么办他跟着我吃了太多苦了，吃不饱、穿不暖，他还没出牙就断了奶，跟着我吃糠咽菜。仁厚哥，万军也是你的儿子，我想让他过得好一点儿，可是我是个女人”周彩芹说着，眼圈又开始泛红了。
“是我对不起你们。”徐仁厚仰天长叹道，“万军是我儿子，可他才叫我几声爸爸。妈说得对，不是生了儿子就配当爸的。”
“仁厚哥，不是的。我知道你当初去找咱爹是为了帮娘完成心愿，我不怪你，我从来都没怪过你。是、是我自己不争气。娘当初也是一个人把你带大的，是我自己不争气，吃不了苦，那么急着嫁人”周彩芹再一次崩溃了，一只手不住地捶打着地面，眼泪如泄了闸的洪水，奔涌出眼眶。徐万军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住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徐仁厚赶紧将徐万军从周彩芹手中抱了过来。他伸出胳膊想把周彩芹揽到自己怀里，可是，当他的手即将落到周彩芹肩膀上时，他突然停住了。他想到，在这里的人眼中，周兴旺才是彩芹的合法丈夫，如果被人看到她与别的男人举止亲密，一定会给她招惹来更多是非。那一刻，徐仁厚的心头是在滴血的：他们明明是一家三口，如今，他的儿子不认他这个亲生爸爸；他也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去安慰他伤心欲绝的妻子。“老天爷啊！”他在心里默念道，“你如此耍我，何不让我当初就真的死在战场好了！”
“仁厚哥，可能我们真的是有缘无份吧。老天终究不想让我们在一起。”周彩芹收了哭声，咬着下唇，泪眼涟涟地望着徐仁厚。许久，她狠心道：“仁厚哥，我现在不能没有万军，等他大了，我一定让他去找你。我这辈子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你了！”说完，她抱起徐万军，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徐仁厚没有追，在周彩芹与她说了第一句话的时候，他便猜到了结果。尽管他心里有无尽的冤屈，痛如刀绞，但他并不怪她，说到底，是自己当初的决定为今天的结果埋下了伏笔。无论那封信是真是假、从何而来，彩芹是周兴旺的妻子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对于彩芹母子，自己确实没有尽到责任，她们因为自己吃尽了苦头，现在她做出了她认为更好的选择，自己除了祝福还能说什么呢还配说什么呢
徐仁厚呆呆地望着湖面，隐约感到脸颊上好像有热乎乎的东西在流动着，他本能地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彩芹！”他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忽然起身朝周彩芹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大喊道，“你等等！”
周彩芹回头，看到正向自己飞奔而来的徐仁厚，她强忍着内心想要扑过去的冲动，站定脚步。看着徐仁厚气喘吁吁的样子，周彩芹眼神里写满了不舍和心疼，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希望徐仁厚可以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霸气而果断地拽住她说：“跟我走！”如此，也许她真的会不管不顾，什么责任、什么报恩，她统统都不会在乎。
可是，徐仁厚并没有做出她所期待的疯狂举动。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端详了周彩芹几秒钟后，叮嘱说：“是我对不起你们。回去以后和周兴旺好好过日子，只要他对你们娘俩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万军只要能健康长大，他管谁叫爸爸都一样。”
“仁厚哥，我”周彩芹没有想到徐仁厚赶来是为了与自己说这些，心里反而更加不好受了，又开始嘤嘤啜泣起来。
徐仁厚犹豫了几秒，伸手在她肩头轻拍了两下：“我说的是真心话，别有什么心里负担。只要周兴旺对你们好，你就安安心心和他过日子，我就别无他求。要是他以后对你们娘俩不好，或者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回去安顿好，就把地址给你发来。不管万军认不认我，我也是他的爸爸。你——”说到这儿，徐仁厚突然停住了，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庄重，凝视了周彩芹很久，才一字一字补充道，“只要你需要，我这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与周彩芹分别后，徐仁厚去了母亲墓前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天刚放亮，他便回家收拾好东西，踏上了去往烟台的列车。临别前，他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他说：“我一定会找到父亲，带他回家。”
周兴旺经过岳母提点，重新看到了希望，他与岳母认真筹划了一番后，正打算出门去寻找周彩芹，不想刚要动身，就看到周彩芹抱着徐万军一脸疲惫地进了屋。
“彩芹，你回来啦！”周兴旺喜出望外，急忙迎上去接过徐万军。周母识趣地把外孙抱到自己这里，冲周兴旺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孩子去了另一间厢房。
周彩芹像是一个无魂的木偶般挪到了炕上，倚着墙根坐了下来，两眼无神地盯着窗外。
周兴旺凑过去，与她面对面坐着，观察了一会儿后，小心地打探道：“他——呃，徐仁厚，哦，不是，万军他爸”
“走了。”周彩芹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缓缓合上了眼睛，她感觉自己说完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