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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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东，一位伟大的冒险家。他的足迹遍布全国大河山川，他的精神感染无数勇者，他的事迹成为我们的榜样。在谢东先生还小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央求他的父亲，给他买一个最新的地球仪和世界地图。他对于冒险无比好奇，他的启蒙来源于他的父亲，一位高尚英勇的考古学家。自打接触冒险的知识之日起，谢东先生就将自己全部的心血投入到冒险中。为了能让自己的经历经验得以传承，谢东先生破例收下了两个徒弟，分别是暨合堂，还有我们的周亮先生。”
周亮向众人致意。
“谢东先生一生有无数的珍贵收藏，但他依然过着简朴的生活。平时吃饭，他只吃素。平时出行，他只骑着自己的老牌凤凰自行车。他曾不止一次教导两位徒弟，人行于路，便要不可避免的听到行人的各种声音。要学会屏蔽，学会分辨。人总有自己喜欢和不喜欢的事或人，有人向你表达了不满，那就听他的，反正对你也没有坏处。如果有坏处，那就一拳打回去，让他知道你不光可以用嘴说话。这，就是谢东先生奉行的冒险精神。当世男儿站着死，切不可跪着生！”
“下面，请大家有序告别谢东先生的遗体。”
周亮在周瑶瑶的搀扶之下，颤巍巍的走向了灵柩。他对师父满怀愧疚和歉意，在师父还在世的时候，他不听师父的话，一意孤行的要去古窑镇寻宝，还因为自己的冲动和多管闲事害死了暨合堂。虽然师父认为，是他先打了暨合堂一顿导致他行动不便无法逃脱，但周亮认为，自己才是那个真正该死的人。
现在好了，「罪人」还好好的活着，而他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却纷纷离他而去。
周亮心里的苦闷无人能解，张文也只能疏导。张文可以修改自己，修改亲近的人，但外人的记忆终究是世界运行的一部分，过多修改的话，周亮就不再是周亮了。
“周亮先生，您有什么想和谢东先生说的吗”
司仪看着周亮，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适时的泪盈满眶，周亮心里在不断的自责着，但他还有女儿，有太太，有这个家。他不能放弃生活，只能如同张文说的那般，带着他们的遗憾，用这具残破的灵魂继续苟活着。
“我的师父，谢东先生，他曾经是一位很出名的西北冒险王。只有他不想去的，没有他去不了的。作为谢东先生的徒弟，我没有做好应尽的赡养责任，其罪一。师父对徒弟心怀愧疚，而徒弟没有及时给师父解除误会，致使师父郁郁而终，其罪二。师父一生清贫，财产除了珍藏，便是一把跟随其一生的弯刀，可它在师父上次冒险中遗失，至今尚未寻回，其罪三。师父一生未娶，也无后，作为师父的徒弟，我理应成为他的儿子，却多番反驳他，质疑他，甚至与师父争吵，其罪四。”
“数罪累累，罪无可恕。不孝弟子周亮，给师父，父亲赔罪！”
周亮扔掉拐杖，推开周瑶瑶，一把跪了下去。
“父亲！”周瑶瑶心疼的看着父亲，这么跪下去得多疼啊
周亮也感觉到了膝盖和腿部的疼痛麻木，但他必须要这么做，否则谢东的离世就是他的心魔，一个足以将他折磨到死的心魔。
周亮哐哐哐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鲜红的印记让大家明白，他周亮对谢东的感情是真挚的。
“老暨的石头呢”
周亮看着女儿，周瑶瑶赶忙从包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的就是暨合堂的遗物，一块玉石。
“师父带着愧疚走的，希望老暨的贴身物品可以让师父的愧疚少一些。”
周亮将石头放在了谢东棺椁旁，一会儿下葬就一起放进去吧。
张文也走过来吊唁了一下，他对于谢东这个老先生还是很敬佩的。他无私，对待两个徒弟真的毫无保留。
“师父是一位坚定的，一往无前的勇士。也是一位无私的，毫无保留的慈父。”
周亮满脸的感慨，“我未曾想到，这最后一面，居然是我从梦里醒来…”
“这也是你师父和暨合堂留给你最好的礼物了，至少你在梦里释然过很多次。”张文没有扭头，依然注视着谢东的灵柩，“人总是会有遗憾的，不管是认为暨合堂因你而死，不管是谢东先生自认为害了暨合堂，亦或是那一场遗憾颇多的最后一面。那都是命运选择的，也是你选择的。也正因为如此，人生才显得千姿百态，才会有那么多真正的逐梦者存在。”
“逐梦者…”
现实何尝又不是一场梦呢，不仅是一场无法改变的梦，更是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周亮不止一次质疑过，究竟哪边才是梦可他无一例外的都自证失败了，因为所有人生来就是逐梦者。
你完成的理想是逐梦，你赚到的钱是逐梦，你取悦自己的手段是逐梦，甚至时间给你身心带来的改变也是逐梦。人之所以想要明天到来，就是因为自己的梦还没醒，他还没有真正的死去。一旦有人惊讶的发现这个事实，那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扔掉幻想，抛弃希望，奔向死亡。
大多人梦醒的代价都小于对未来的期盼和明天的期望，所以还在坚持着。而有的人梦醒的代价深刻而锋利，足以割断他所有的幻想。
谢东先生走了，因为他醒了。他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孩子醒了过来，看到那个因他而死的孩子在梦中依然欢笑着。他无憾了，张文拉着他走进了梦里，他终于对着暨合堂说出了那句。
“小子…师父对不住你…”
暨合堂黝黑的脸上挂着笑意，他的手上拿着自己的石头，给谢东亮着相，“瞧！师父，这就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们世世代代都在找寻着我们的家乡。我多么想此生就能看一眼属于我家长的土地…”
暨合堂脸上挂满了遗憾，他没有哭腔，也没有悲哀，眼眶里却满是泪水，“当初我跟着您就是这个想法。我没有怪您，我是怨恨自己无能…母亲带着这个遗憾离开了我，而我背负着她的这个信念，在人世间行走近五十多遭，却依旧没有找到蛛丝马迹…我的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还有几个十年。现在的我几乎无法长途行动，也许…”
暨合堂仰起头，泪水从脸侧滑过，留下了一道晶莹的痕迹。
“这就是我们这一族的终点…”
谢东紧紧咬住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几十年前青涩的小子已经变成了如今的半白头中年男人，这期间经历了太多的故事。谢东记得，暨合堂刚刚入门的青涩，不断失误的那张笑脸；第一次见到周亮，那趾高气昂的让他叫师哥的样子；第一次出去冒险，冒冒失失的乱动别人东西，差点被里面跳出来的硕鼠吓晕过去…
人的一生很长，也很短。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是昨日刚刚发生的。但再回忆时，却和那些记忆又有了不明的隔阂。它们其实已经离得很远了，只不过谢东更愿意把它们记住，愿意让它们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脑海里。
那些历历在目的画面，让谢东的情绪接近崩溃。暨合堂好像说完了这辈子所有的话了，他静静地伫立着，眼神温和的看着谢东，不再言语。
“小子…你要走了吗”
暨合堂没有开口，只是露出了那抹熟悉的憨厚微笑，那是存在于许久未见的记忆之中的，暨合堂最青涩时期的微笑。
“你…”
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堂儿！”
堂儿这个女人是…
谢东望向声音来源，那是一个皮肤呈小麦色的女子，她很年轻。
“妈妈！”
暨合堂听到了脑海中存在了几十年的声音，他一直都想再听到这个声音。
“堂儿…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女人嚎啕大哭，她在这里很久很久了，未曾想自己的孩子也跑了进来。
“这里是…”
女人啜泣着，“这里只有要去见神的灵魂才会到来！”
“这么说…我们都已经…师父连你也…”
暨合堂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我不是在旅游吗我怎么会…”
“这里不是现实…是我们最后的梦了。”
暨合堂不相信，他甩着头，看向母亲和师父的表情是那样的绝望，“母亲…你好年轻啊…你为什么会这么年轻！不会变老吗”
“因为她已经不再老去。她在你还小的时候，就给你留下了这块石头，然后…”
一道靡靡之音传入了他们的脑海里，三人四处寻找着声音来源，却只听那声音不断说着。
“三位，你们也意识到了，你们之所以还能拥有思维，是因为我将你们留在现实里最后一丝留恋带到了这里。这个地方，你们可以理解为，是前往天堂的倒数第二站。”
一个男人的身影在三人视线中忽明忽暗，“我知道你们有诸多遗憾，你们可以口述下来，我可以帮你们完成。”
“敢问您是…”
年轻女人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男子解释道，“你的留恋，大多在石头上。你的儿子暨合堂，是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因此，在他对现实不再留恋，要去往真正的梦境中之时，你附着在石头上的残魂才会出现。”
“虽然很不愿意说，但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有意识的见面了。你们必须尽快交流，否则意识消散的很快。”
三个灵魂没有丝毫的质疑，他们是拥有生前一部分记忆的，都知道自己的肉身已经死去。
“我没有什么遗言，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我的孩子…”
女人看着暨合堂，眼中泛着泪水，“四十年了…堂儿…”
暨合堂没有多言，他和女人的身影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谢东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他还能见到自己的徒儿吗
“暨合堂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他满足了自己最后的心愿，见到母亲。”
男子对着谢东说道，“谢东先生，你还有遗憾吗”
谢东低声叹着气，自己的遗憾…可能是无后，还有就是对周亮的愧疚吧。
“因为那次沉尸案，导致周亮昏迷十几年”
“对…”谢东有点失语，他有那种即将消散的感觉，“为什么…明明是我的遗憾…”
“周亮并没有责怪你，反而认为没有尽到儿子应尽的责任。他知道你无儿无女，一直都想尽了后代的责任。可时间不等人，命运也选择了让他沉睡，你们互相都给彼此留下了遗憾，却都很大度的没有任何责怪。”
男子身影也模糊了起来，“谢东，去吧，你的遗憾他们已经知晓。不要带着压力，不要怀疑他人，放轻松一些。”
谢东相信了他的话，“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
男子摇着头，“这里不是正常灵魂能来的地方，周亮的意识进不来。而我是个例外。”
谢东有些失望，这应该也算是遗憾吧。
“这并非遗憾，而是留恋。”
男子的身影即将消散，“去吧，找到暨合堂，在另一个世界，重新寻找你们的梦想。”
谢东也撑不住了，灵体消散前，，他做起了他最爱做的小动作，摸摸自己宝刀的刀镡。可手放在腰间，才忽然想起。
“对啊…让我给「弄丢了」…希望那小子可以找到吧，我留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