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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苏明华照例端来了药。
她轻轻的拿银勺舀了汤药，黑褐色的汁子弥漫出腾腾热气。苏李氏下意识的便瞧了一眼勺子，还好，并无变化。
温热的汤药入喉，不似前几日那般甘甜，苦味冲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苏李氏蹙着眉头，咽下了口中药，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怎么这次的药这么苦？换方子了？”
苏明华又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凉，送了过去：“郎中说祖母近日心火有些旺，加了一味黄连，败败火。”
小勺已经送入嘴边，却被苏李氏扭开了脸。
“太苦了，吃不下。”
“良药苦口利于病。”苏明华劝道：“祖母这吃完药，我给您带来了蜜枣，一会儿吃上一粒，压压便好了。”
“不吃了。”苏李氏叹了口气：“人老了，枣这种陈物，吃多了，克化不动。”说罢，又吩咐道：“去将明薇前些日子送来的蜜炼梨膏兑碗水，给我冲冲嗓子。”
“是。”
没一会儿雁回便回来了，端着一个白玉小碗，苏明华刚伸手要接，却被苏李氏拿了过去。
看着苏李氏漫不经心的吹着小碗，然后一口，一口的轻啜。苏明华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淡漠的疏离，果真，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惹怒了她吗？
苏明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苏李氏的一举一动，看着她喝了半碗蜜炼梨膏水，雁回接过碗。她嘴角沾了一些水渍。忙从身上掏出帕子，欲擦拭。却被苏李氏的手挡住了。
这无声的抗拒，让明华再也忍不住了。
她站起身来，噗通一下的跪在苏李氏面前，泣不成声道：“孙女知道错了，祖母如何惩罚都好，就是不要不理孙女。明华，明华在这世上，便只有您可以依靠了。”
苏李氏见她肩膀微微抽动，终究，还是自己养大的孩子，难免心软。
“起来吧。”苏李氏缓缓开口，叹了口气：“你现在，想通了？”
“嗯。”苏明华点点头，依旧没有起身，跪着说：“祖母自幼将孙女养在膝下，悉心教导，精心呵护，琴棋书画，礼仪学识。若是没有祖母，就没有如今的明华。”
“哎！”苏李氏被她说的，也勾起了往事，想起曾经这个孩子也给自己带来了欢笑和希望，心就软了下来。
“起来吧，若是被丫鬟们瞧了去，日后你还怎么服众？”
苏李氏这话让苏明华心中大喜，她能这么说，必然是已经原谅自己，不再严苛了。
说真的，她还真有些害怕。
并不是怕自己会变成一枚废棋，左右她心中已经定了表兄，若是苏李氏真的将明薇扶上位，对她来说却是一件大好事。能嫁心上人，实乃一桩幸事。
怕只怕，惹怒了这位祖母，她不会做什么动作，可自此不再庇佑，若是父亲从真生事，那么自己才是命悬一线呢。
那日两人在后院子里已经商议好，苏李氏不同意，苏明华让李尚义快快让人告诉遵义府的二舅母，待那边派人来义亲时，自己好歹也能腰板硬点，有个靠山。
不想，竟然凭空生来一个曹氏。
一想到那位耀武扬威的曹姨娘，苏明华就忍不住的怒火中烧。
此仇不报，哼！
低垂的眼帘掩去了目中的愤怒，苏明华站起身来，乖乖的坐在了苏李氏的榻前，甜甜的唤了声：“祖母。”
哎！
都是命啊！当年她母亲便是如此，一腔痴情倾注在自己儿子身上。若不然，苏潜怎能爬的如此快，若不然，她最终又怎么会变得痴傻？
用情太深者，皆无好下场。
罢了，罢了，一桩孽缘无从说起。苏李氏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明华，该说的道理，我自小跟你讲到大，也不啰嗦了。这次你的事，你难道，还没体会到教训？”
“你被情字迷了双眼，她曹氏才会兴风作浪。或者说，你成为了她女儿的绊脚石，借此机会，一举除了你，自此，再无人阻挡。”
苏明华一惊：“祖母是说？”
见苏李氏默认，苏明华不可置信的低喃：“怎么会，怎么会？且不说是庶出，只说一个病秧子，一个骄纵女，也万万不可能的啊。”
“事在人为！”苏李氏饱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提醒道：“若真是宫里那位有了这个意思，什么嫡出庶出，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说到这里，苏李氏忽然觉得十分疲惫，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去。可是这个孙女，却始终不能堪大用，另外一个倒是好苗子，可惜.。
制约权衡，她不能拿苏明华给遵义府那边，不然，枉费了这些年的心血。
“你母亲，虽然失宠多年，又抱恙在身，好歹头上还冠着夫人的头衔，便是死了，也能保留着那一份的体面。若是因为你，一把年纪，被休回去，她还有何颜面，你我，还有何颜面？”
苏李氏忽然抬起眼皮，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不禁让苏明华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更不要说这么多年来的恩恩怨怨，若是她做大，今后，岂还能有你的好日子？”苏李氏从她的目中看到了害怕，接着道：“我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不知哪一天便管不了，眼睛一闭，自此图个清净。只可怜了你啊..”
苏李氏说着，眼睛渐渐柔和起来，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怎的，目中泛起了一丝泪花。
苏明华低着头，一面想着含情脉脉的李尚义，一面是将来的痛苦，心中纠结，痛苦的合上了眼睛。
若真是被曹氏占了高位，自此这个家中，可是一点自己的地位也没有了。纵使她嫁去遵义府又如何？将来总是要一个娘家来做靠山的，苏潜薄情，唯一一个男丁是曹氏所出。介时，母亲不在，曹氏便嫡母，这个家中，哪里还有自己的地位？
没有娘家扶持的出嫁娘，日子会如何？
苏明华忽然为自己选择的路，有了一丝丝的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