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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强冷哼：“你倒是挺难找的啊，达了啊？”
“哪里......”姜炜的声音低到了可以和蚂蚁交流。
“那就还钱。”董强侧了侧身子，和陈进黎、顾波正好站成了一个三角形。而姜炜的身体，则被他们三人逼得贴上了背后的墙壁。
“什么......钱？”姜炜的头一低，嘴里含糊的出蚊子一样的嗡嗡声。
“还装糊涂？”陈进黎更是盛怒，一掌就拍在了比他还高上五六公分的姜炜的头上。
“呃呃，我没钱。我......我全输光了......”姜炜呢喃着。
“去你妈妈的！”陈进黎听到他这样说话，再也忍不住了，一拳头就砸在了姜炜的肚子上。姜炜虾米似的弯下了腰。这是陈进黎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主动的出手打人。他一向不喜欢打架，也认为很多的时候没有必要打架。即使在边疆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学校里的风气很不好，他也没有和别的同学一样在书包里带上把匕的防身。因为他不需要。混混们也是正常人，混混们也是讲道理的，混混们甚至比一般的人更讲义气。大家客客气气的，即使在他面对成心来找茬的混混的时候，仍然保持着平静。客客气气的的说话。
其实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你捧他一下，给了他面子，人家就也会给还你面子的。董强和顾波也是因为陈进黎的客气，给他们面子，所以两个人才会在这一次给面子帮陈进黎的忙。
顾波顺手就是一巴掌的拍在了姜炜的脑袋上，冷冷的道：“站好了！”
陈进黎的拳头已经伸到了姜炜的脸前。他可以容忍朋友对他不起，可以任朋友拖着钱不还，可是万万不能容忍别人伤害到自己的家人------更何况，这次姜炜还是利用了和自己的友谊，去欺骗陈进黎八十岁的爷爷。这个就是罪不可赦了！之前的家庭会议，更是把陈进黎批评到了及至，让陈进黎在陈家再无名誉可言，他很有可能这一辈子在陈家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顾波的一巴掌比陈进黎的拳头快了半拍，也让他愤怒的拳头终于没有让姜炜的脸上大开染坊。
陈进黎好容易的，才从自己攥紧了的拳头里，拔出一根手指比向姜炜：“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我......还......”姜炜说道，但是他的说话明显的吞吞吐吐。明显的言不由衷。
陈进黎没现他的不对，只是顺口的说下去：“还，你还得出么？三千块钱，都够我存上一整年的了！你准备怎么还？”
“三千？”姜炜抬起头来，很吃惊的样子。零零碎碎的，他从陈进黎的爷爷那里，软磨硬泡的借出来的钱，都是几十、一百的，最多的一次也就一百五十元。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数，到了后来连他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了。反正是钱一进他的口袋，他就转去了游戏房。手上一有了钱，就去给唆哈机上分。刚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赢一点点，越到了后来他输得就越多。基本保持在十赌九输的地步。偶尔赢上一次，也就是够他买包烟抽、吃顿稍微好点的东西。可是越是输他就越是想去翻本，就越是挖空心思去想钱。
陈进黎泄着他的怒火，可没有注意到姜炜表情的变化。见姜炜呆在了那里不说话，就又准备老拳伺候！
董强伸手，挡住了陈进黎的手。混了两三年的江湖了，也见了不少的市面。他马上感觉到了姜炜不对头的地方。想了一想，他冷笑道：“哼！他恐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借了多少钱吧！”
“不会吧？”陈进黎也吃了一惊。
“我真的，不知道.....会有那么多的钱！”姜炜抬头看了一眼陈进黎，眼中流露出点乞求的神色。然后他又把脑袋低垂了下去。“我......借的次数......太多了.......”
鬼才信你！陈进黎在心底里暗骂。
“你就说怎么办吧？老子的时间可是相当宝贵的！”董强等了姜炜几秒钟，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连句整话也不会说的，就知道低着个头装傻，就不耐烦起来。
董强的吼声把姜炜的魂硬是拽了回来。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这才明白了现在是在受训。“我还，我还，我一定还！”他一迭声的说道。
“怎么还？什么时候还？”董强再问。
“给我，给我......三天时间！”
董强看看陈进黎。陈进黎想想道：“两天。我只给你两天。后天晚上天黑的时候，我一定要看到钱。也不麻烦你送上门了，我自己去你家里拿！”
......
董强道：“我们走！”转了个身，他又丢下一句话：“小子，你最好老实一点！这几天你也不用出门了。我已经放出风去了------本区的几个兄弟，认识你的，都会很照顾你的，见你一次扁一次！”
......
（五）
晚上九点。
家里有小孩子上学的家庭已经准备关灯睡觉觉了。四个男子忽然出现在一个院落里。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一阵沉重的敲门声响起。
几秒钟后，院落里的其他大人都出来了。
“怎么啦？有事么？”一个胖一点的男人问道。
“找这家人算账！欠老子钱不还！”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粗着喉咙道。
胖点的男人看了看四个男子：站在前面的两个，一个比较斯文相，一个就是刚才粗喉咙说话的那个男子。后面的两个人的脸色很阴沉，看上去不象是什么好人的样子。两个人的手全背在自己的身后，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们的手上肯定都是藏有家伙的。
“哦，他们家没人。你们改天再来吧！”胖男人客气的说道。
“不行，他说好最晚今天还钱的！”粗喉咙没有理他。
“哦，那你们慢慢等。”胖男人身后的女人拉了拉男人的衣角，男人会意，退回了自己的屋子。
......
院落中安静下来。
前面那个长相斯文点的转过身来，问身后的两个人：“你们再等一下，还是先回去？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万一晚上不回来的话......”那人的脸正对着灯光，原来正是陈进黎。他身边的，自然是董强。身后的两个男人，他倒是不熟，都是董强叫来的，据说都是狠角色。
“再等会吧！”一个男人说道，“敢让老子们白跑一趟，哼！这小子就算是这事完了，我还要单独的修理修理他！”
陈进黎掏出烟来，兜了一圈，在院落里跺步。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几个长辈是逼着他把钱要回来，并且，把老爷爷接到了其他亲戚的家里住，还说以后再也不让陈进黎和老爷爷一起住了。长辈们的心里，实际上已经是把陈进黎当成了坏人，危险大到了随时可以危害爷爷生命的坏人。
如果现在陈进黎把钱要回来，他在家族里还能保有一点点的地位------那还是家里人看在陈进黎父母的面子上。
如果陈进黎今天要不回来钱，那么他在家族里将失去所有的照顾，今后不会再给他在工作上，在生活上的照顾。一切将完全靠他自己。陈进黎对于陈家来说，将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外人。用最难听的话来说，就是说陈进黎将众叛亲离！
亲戚们本来就不太想接受自己，陈进黎知道。只是碍于陈进黎的父母是他们的兄弟，不得已而‘收留’陈进黎的。
在中学毕业时候生的一件事情，就让陈进黎初懂这些个，人情世故！
（六）
这件事情是生在几个月之前。从边疆转学回来s市的陈进黎即将面临高考。边疆的教育质量比s市的差没错，最主要的还是陈进黎不肯好好的读书。高中毕业顺利的通过，可是考大学的时候就出问题了。
陈进黎的一生中只真真的勤奋过一次。而且是在高三上半学期过了一半的时候才开始用功的。他的所有学科中只有数学和化学象点话在良，其他科目都在中下水平。英语更是极差的，从初一到高二的下学期，一共就及格过可怜的两次。但是在高中毕业考试的时候，s市统考的试卷相当的难，班级里有七八个同学还不及格，在这个情况下，陈进黎却考出了86分的高分，连英文老师兼班主任都看不懂他。其实陈进黎是在一个月内把初一到高中的所有的试卷抄了三遍。当时要是问他语法，他还是说不明白，但是给他试卷做题目，他就是能做到9o分左右。一个月的时间把英文补习到这样的成绩，也难怪连英文老师也看不懂！
但是可惜，他要补习的功课实在是太多了，要背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多了。最后，他的物理和语文成绩还是差了点。他的毕业会考，总分在年纪组里派名相当的不理想。就凭他这样的成绩，参加高考的话极有可能名落孙山。
陈进黎的小姑妈，有一个玩的很好的姐妹。后来陈进黎的爷爷也就把她认了‘过房女儿’。陈进黎呢也自然是把她叫做‘姑妈’。这个‘姑妈’告诉陈进黎一个相当好的好消息：她有朋友在一个宾馆管理班，最后出来的学历是相当于大专。陈进黎在想了两天之后，认为自己也不是当年考进大学的料，就告诉‘姑妈’说自己去那个宾馆管理班，请‘姑妈’代为操办一下手续。如果是钱啊礼物啊上面有什么需要的，他可以和自己的父母要。‘姑妈’说没问题。
于是陈进黎权衡之下，干脆就放弃了考大学的准备，选择在家里休息。每隔两三天，他就打一个电话给‘姑妈’。
但就在学校里交志愿的那一天，陈进黎最后一次打电话给他‘姑妈’。这个电话整整的从早上打到了中午，才找到‘姑妈’。可是‘姑妈’却叹着气告诉他，那个宾馆管理班已经招满人了！陈进黎一听之下就急了，匆匆的赶去学校。到了学校一打听，才知道报考大学的志愿已经在上午统一的交去了区教育局......回天乏术！现在即使是陈进黎想要拼一下，想冲一下考大学，也没有机会了！陈进黎的眼前一片漆黑......
直到陈进黎的父母分析给他听的时候，他才明白可能是自己太相信人了，太相信自己这个所谓的‘姑妈’了！极有可能，是‘姑妈’因为自己儿子当年也是高考，如果陈进黎不参加高考的话，自然是考不上大学的了。她儿子是大学生，陈进黎不是，这样的话，她儿子在家里就会比陈进黎高上一头。
当然，‘姑妈’并不一定是这样的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绝对没有尽心尽力的为陈进黎办这件事。而这件事，多少影响了陈进黎的一生。
人情冷暖？
情薄如纸吧！
......
十点。院落里只剩下路灯的光芒。几户刚才还亮着灯的人家，都熄灯了，就是不知道是真的睡觉，还是因为怕惹祸上身......
这个年头还没有通宵电影，更没有网吧、连舞厅和酒吧也是早早的收档，12点以后街道上不要说是行人，连出租车也见不到几辆。当天的天上也没有月亮，时间就很难打。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陈进黎向三个猛男哥哥道歉，再一圈香烟。烟是那个年头流行的红塔山。“看样子他们今天是不一定回来了。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让你们白跑一趟！”
“明天上我那喝酒去！”董强也出来打了个哈哈。
秋凉。都市里的夜还是有点寒意的。陈进黎打了个喷嚏，忙转向董强说道：“嗯......我们也走吧？看样子，今天他们是不一定回来的了。我明天一大早再来等他，他们家不能不回来睡觉的吧！晚了，回去吧，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
董强摇头：“麻烦是不麻烦的。就是这小子......也实在是太不象话了！”他狠狠的在姜家的门上又砸了两拳：“小子敢和我玩花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走出院子，董强冷冷的道：“明天我叫几个兄弟过来，在他家门口坐等上一天。我就不信了！他还能不上厕所不做饭不回来睡觉？只要是一见他露头。哼哼！有得他好看的！”转头，他又和陈进黎吹上了：“他敢涮我？以后我不会再给他好果子吃！哼哼，在这一区的地面上，见他一次扁他一次！直接把他扁到不能在这一区混！”（当年在s市，还不是家家有厕所的。象这样的院落，平房和私房相结合的地方，也就是一个公共的倒马桶洗刷马桶的地方，水龙头也是公用的，烧饭的地方也是两三家人合用一处，如果姜炜想躲，是不可能在家里呆上整天整夜的。而姜炜的父母，自然是要回家来的。今次没有遇见，很可能是因为他们今天是夜班！）
（七）
躺在床上，陈进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爷爷已经被亲戚们接去了自己家里，理由是担心在这里住着那个姜炜的又上门来骚扰爷爷。陈进黎自己的心里也清楚得很------他们是担心和自己一起玩的人会伤害到爷爷------其实也就是说------他们不再信任自己，不敢再让爷爷和陈进黎住在一起，再把爷爷托付给他照顾。
这是陈进黎的失败！这是他做人的失败！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引狼入室’这个名词被众长辈们用得是活灵活现的，压在陈进黎的心上，象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抬不起头。因为这一件事，他在长辈们面前永远抬不起头，也在同辈甚至是小他一辈还没有成年的侄子侄女的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一大早，陈进黎匆匆吃过了早饭去单位上班，一不小心的又在左手上剁了一刀。看着涌出的鲜血，感觉着手指上的疼痛，他心里的压抑稍微轻了一点。愤怒！陈进黎再一次想起了这个字眼。
两点，陈进黎去了趟董强的家，就先去了姜炜那里，守株待兔。
“怎么样？”董强带了三个人过来，都是不认识的。
“还是没看见人。”陈进黎忙给几个看上去就是在‘混’的‘兄弟’派烟。他口袋里揣了两包外烟，那年头中华烟的价钱不是很高，才十来元一包，当时最流行的倒是走私渠道进来的外烟，万宝路啊健牌啊三五啊沙龙的什么。熊猫烟也买得到，不过价钱太高，分8oo和1ooo的两种，相对与陈进黎三百来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收入，那是天价！相同的概念放在姜炜借陈进黎爷爷的钱的问题上，陈进黎不是担心他不还，3ooo块钱啊，他是担心他还不出来！
天色渐渐的昏黄。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妇女走了过来，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来了！陈进黎看看董强，见他没有反应，就自己走上前去。
中年男子奇怪的转身：“你是？”
“啊，我是陈进黎。姜炜的朋友。来找姜炜。”陈进黎简单的介绍。
“哦。”中年男子脸上奇怪的表情消失，换了一种冷漠：“他大概不在家。这孩子野得很，现在经常不在家里。你们改天再来吧！”
“不用。我们就在这里等他。等到他回来为止！”陈进黎说道。
“有什么事情吗？”中年妇女问。
“他欠钱了，答应昨天晚上还的！”董强没好气的粗了一喉咙。
中年男子冷冷的看了董强一眼，从头上看到脚底，眼中充满了不屑。（这眼神直到了多年之后陈进黎才明白过来：当年城市的知识青年去边疆，吃了很多的苦，当他们终于回到城市的时候，他们也带回了在边疆养成的不怕苦的精神。他们对人是很客气的，但是真要碰到什么事情了，你就别想从他们的手上讨到点便宜！中年男子看董强一眼，已经看出他是一个混混。但是他不怕。城市里的年轻人毕竟是娇嫩的，不能和他们相比的。在边疆吃过的苦，已经让他们学会了坚强，和倔强。）
“他这样说，那你们找他去啊！”中年男人说完了这句话，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的态度让陈进黎相当的不舒服，也令董强相当的不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