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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点点头。
巧了。
他正想找这位崔先生谈谈心呢,聊一聊人生理想什么的:“不妨事,我先去见见他。”
管家跟着他,一路一走一路说:“王爷的几位朋友已然歇下了,楚侍卫也在书房外等候。我见他果真不累,便没再劝了。”
方容看他一眼,说:“不想睡就不睡,劝不听就由他吧。”
管家笑道:“王爷说的是。”
方容又看他一眼,住脚才问:“你还有什么事?”
他一向汇报完要说的东西就去忙其他事了,今天这么反常,必有妖气。
管家嘿嘿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王爷莫怪,这也是老夫人的吩咐。”
方容瞄了瞄几张纸,没有接,反而抬脚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什么吩咐?”
管家忙展开纸来,小跑着跟上来:“王爷瞧瞧!”
方容余光扫过去,挑起了眉。
这是几张画着女子画像的纸。与他印象里抽象的画法不太一样,画里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
管家展开纸后就一直偷瞄方容神色,见他没生气才安心道:“老夫人说,王爷年岁也不小了,也是该挑个合眼的姑娘来管管院子了。不敢冒犯官家,只是王爷尚比官家年长几岁,王府的后院却及不上后宫零星半点,实在说不过去。”
最近稀奇古怪的事比较多,虽然是在自家后院,方容还是提醒了管家一句:“慎言。”
管家敷衍地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王爷恕罪。”话音落下,就立刻接上之前的句子说:“王爷瞧这几位姑娘如何?”
方容一向不会因为小事闹出不愉快,不过也不会轻易被人左右,小事也不行,所以他折了个中:“你开心就好。”
管家:“???”
方容不再理他,径自往书房方向去了。
管家在他身后叹口气,把画纸揣回怀里,摇着头走了。
方容也叹了一口气。他平生第一次有了被催婚的感受,虽然他和那位老夫人至今也没有见过几面,但渐渐也有种身为人子的自觉,至少也为真正的‘方容’尽三分孝道。
在这个京城里,他只能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迫切想要离开这里的原因之一。做一个王爷无所谓,可做一个母亲的儿子,和做一个迷弟的二哥,太有挑战了……
不知不觉走到书房门前的时候,楚文方确实就站在门口。他单手扶剑,眼眸低垂,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能是角度的问题,方容看他的嘴角甚至有些下拉,不太高兴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楚文方抬头:“王爷。”
方容还没走到门边:“崔先生在里面?”
楚文方点头。
方容问:“我们连夜赶路,你为什么跟管家说你不累?”
楚文方说:“王爷不是也不累吗?”
“谁说我不累?”方容在他面前停了停:“我现在看什么都像床,躺在地上都能睡死过去,你说我累不累。”
楚文方愣住。
方容说:“算了,你想休息就回去睡觉,不想休息就随你站在哪儿,反正腿长在你自己身上。”
楚文方沉默以对。方容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什么,话落就推开门进了书房。
崔先生的背影映入方容眼帘。
然后这人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带着胎记的脸,他用惯常的冷静姿态对方容弯了弯腰,却忽然让方容感觉他仿佛在这个动作里带了一些其他的味道。或许是内心深处的疑心还没有解除,方容只觉得站在眼前的崔先生比以往更加神秘起来。
方容在崔先生开口之前说:“你坐镇王府,查到了什么?”
崔先生抬手虚引,手指的方向是书房的桌案。案面上摆着几本册子和书信,方容往里走了几步,拿起来扫了一眼便放下了。
他现在拥有的记忆并非完全的,书信往来的这几位他尚且认不全,更不要提书册里密密麻麻的人名了。
崔先生见状,以为他心中自有计谋,道:“王爷在朝中并不树敌,可手中的虎符会为您树敌。如今在这京城之中,能与王爷交好的便是众将领与当年的一众二皇子党——”
听到这,方容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什么情况?
什么叫二皇子党?
等等——
当年的二皇子党?方容是老几?方冀整天二哥二哥的喊,当然是老二啊——
那……当年的二皇子党,不会这么该死的巧就是在说是当年拥护方容上位的那群人吧?
方容看看崔先生的神色,看起来好像不是在说笑的样子。
究竟是什么情况?
方容面上不露声色,继续听他讲完。
“——王爷上次突然离京,属下听闻官家在御书房龙颜大怒,实在有些担心。”崔先生看向方容,眼中盛满了忧色,竟然不像作伪:“后来听闻王爷竟去了武林之所。王爷玉叶金柯,江湖这等粗俗之地还是莫要轻易以身涉险。”
方容强忍着心中滔天的惊疑,模棱两可地说:“我自然我自己的打算。”
崔先生侧过脸去收拾桌面上被方容打乱的资料,闻言勾唇笑了笑。他完好的侧脸对着方容,这样一笑竟然十分温润:“王爷总这般孩子气,如何坐大位?”
方容倒吸一口凉气。
确实被他猜对了。
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他说皇帝下令让他离开京城时,崔先生的表情那么古怪;怪不得他说要离开京城去找真言寺时,崔先生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原来他不是被人冤枉要造反。
而是真的要造反……
这特么——
真的算是个大事啊!
苍天在上,他不是个想造反的人啊,想造反的那位已经去阴曹地府夺位去了!
崔先生忽然冷下脸来,方容以为他察觉自己的异样,忙收敛起表情,张口就能信口胡诌一个理由,谁知崔先生说:“王爷还是太过心软了。”
方容准备好的腹稿胎死腹中,脱口反问一句:“什么?”
崔先生说:“王爷手握情报楼,情报楼的刑具连本朝酷吏亦胆寒,对付小小一个蒋金昭实在大材小用,却未必不能挖出其后的指使。”
方容皱眉:“你都知道?”
崔先生把整理好的东西放回桌上:“王爷的情报组织,不止有情报楼。”他忽然转过脸来,盯着方容问,仿佛意有所指:“王爷难道忘了吗?”
方容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握成拳,他克制住自己下意识的反应。
两人之前的相处是他完全不了解的,如果说要模仿,且不论模仿的像与不像,至少要有一个原本的样子给他做参照。
可现在他有什么?
一个残缺不全的记忆。
却要面对着崔先生这样与原来的‘方容’朝夕相处的人。
这可是意图造反的危险人物,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那种危险人物。
方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了。但他打定主意如果崔先生开始发疯他就召唤门外的楚文方救驾!
好在崔先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放在心上:“意图行刺王爷的人连情报楼都耗了这些时日还未能查出底细,想来不会简单,如此,京城也不会安全。近日属下会在府中加派人手,尤其是王爷的内院。不过文方武功高强,有他贴身护卫,王爷放心安睡便可。”
方容这才想起来,楚文方是崔先生的人。
这就很尴尬了。
混了也有这好些年的日子了,可以信任的人居然只剩下了还在睡觉的那三个——当中的萧正。
只有这一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