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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苏颜不回家，住在水云居小竹楼。
这小竹楼正如林秋荧所说，本来就是专为苏颜而建造。
不过杜文甫煞费苦心请人大兴土木另建此楼，或许还有别的打算。用林秋荧的话说，这个精致的小竹楼是盖作将来封明阳和苏颜成亲用的新房；用苏颜的话说，是杜文甫想把林秋荧娶进门嫌将来封明阳碍事，所以特地先给封明阳另外分开建一个小黑屋。
晚饭过后，星月明朗。
苏颜和封明阳步上竹楼，并肩倚在月台的栏杆上观月谈心。
两人叙了一番别情，谈了一些趣话，不知不觉，又说到了去留的话题上来。
封明阳道：“苏颜，我们一定要出去吗？外面到底有什么好？”
苏颜反问道：“不如你先说说，这芳华域里面一片荒凉，又有什么好？”
封明阳遥望着远空的明月，颇为享受而诗意的道：“在这里，可以朝观日出，暮看夕阳，春游花山，秋揽皓月，岂不是比神仙还要逍遥？[]芳华战歌34
“这里没有尘世的纷纷扰扰，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样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你，有我。将后我们结婚生子，我有愚儿山妻、你有憨夫溺子，人生一世得以如此，还更有什么值得追求的？想想那些外面世界的人，成天你争我斗，扰碌一生，求的不也就是一份温饱安宁么？而这些，只要我们留在芳华域里，用不着去争去抢，更不用算计，甚至连岁月都不必留意，一生的幸福便自可随之而来。”
他总结问道：“难道，这样还不够好吗？”
苏颜见他文文绉绉，笑了笑，也诗意的对道：“这样有什么好？这里有日出，但不够豪情；有夕阳，却不够浪漫；花山不如人海欢腾；秋月不比歌舞雅趣。
“况且，人是群居族类，生而为人，应当融入大众『潮』流之中求功显赫，才不枉到世上走一回。如果只知道朝起晚睡，远离人群独居于山野之中，那么人与山禽野兽又有什么分别？淡泊如水的生活，再闲适又有什么意义？
“说到你我，关于爱情，爱情的美好，不仅在于彼此拥有，更在于浪漫激情、轰轰烈烈。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和羡慕的爱情，那才是最美好浪漫的爱情呢。你听说过‘只羡鸳鸯不羡仙’吗？那是称颂爱情的美好，而重点便在一个‘羡’字，没有人欣赏羡慕的人生和爱情，便只如自饮自酌，了无趣味了。”
“自饮自酌，怎么就了无趣味了？那些壮丽的爱情传奇，大多是因为有悲惨的结局而千古传扬，难道，你喜欢壮烈而悲惨的爱情吗？”
封明阳心中隐隐有些不快，说话语气不免重了一点。
苏颜一听，更是直接来气了，哼了一声说道：“自饮自酌好，那你留在这里自饮自酌好了！就让我一个人出去自生自灭！”
说完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又吵上了！
封明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他和苏颜说不了几句便总会赌气争吵起来，就连久别重逢后的今天，也不例外。
沉默僵持了好一阵，封明阳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把她扳转过来，道歉到：“好了，算我错了，别生气了，好吗？”
苏颜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老是在这个问题上和我争论？难道，我们对将来的看法，就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封明阳道：“人嘛，如果都一样，就不必互相往来了，你说是不是？依你看，将来我们该怎么样生活才好？”[]芳华战歌34
苏颜语气缓和了下来，说道：“我不是男人，你们男人想怎么活，我不知道。但作为女人，我只想有衣食无忧的生活，有漂亮的衣服穿，有豪华舒适的房子住，还有浪漫美好的爱情，让别人无比羡慕的那种。
“我最向往的，是能过着令人艳羡的生活。我要睡着有人服侍、走着有人扶持，我要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我，全天下的女人都羡慕我……”
她看了封明阳一眼，不大好意思地笑笑：“呵呵，当然那只是一种梦想了，我想，那也是全天下女人共同的梦想。明阳，你是‘土圣花仙’的儿子，别的不说，单凭这个身份，回到外界，一定会得到人们的拥护和尊重，凡事大有可为。你又何必一心呆在这与世隔绝的芳华域里，埋没了自己呢？”
封明阳长长吹了一口气，叹道：“如果全天下的女子都跟你一样，那全天下的男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也许，女人与女人之间也会有所不同。”
“你是说，我会让你不好过了？还有，什么女人与女人之间，你这辈子才见过几个女子，你是拿我与锦玉台比吧？她那么对你，你竟然还对她念念不忘？难怪这几年都忘了回来看我一眼。”
苏颜头又扭了开去。
封明阳无奈地苦笑摇头，说道：“哎，我说，你这也太没道理了吧！怎么又说到她身上去了？你可别想耍赖，我们俩可是相约发过誓的，一辈子相爱相依、不离不弃。跟她？大人们说的，她没答应，我也没答应，不能算数。”
苏颜听了噗哧一笑，转过来说道：“我可没那个意思。其实我知道，你只喜欢我。”
说着温情脉脉的看着封明阳。过了一阵，又道：“明阳，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吗？明天我们就要出去了，全寨人都约好了，明天一早便一同进入传送境。呵呵，这还要多亏你发现了那个传送镜，大家可都记着你的功劳呢。”
封明阳闻言，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所有人都出去吗？方叔叔、杜老师和秋荧阿姨他们，也都出去吗？”
苏颜道：“方叔叔我不知道，但杜老师和秋荧阿姨他们两个，说是要再过一阵子再说，现在暂时还不想出去。不过，除了他们三个，其余的人都约好了明天要一起出去的，一个都不留。”
封明阳默然不语。又过了半天，他突然问道：“颜儿，要是我让你留下来，你愿意吗？”
“留下来，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苏颜霍地退开一步。
“为了我。”封明阳追问，“为了我，苏颜，你肯留下来吗”
苏颜无比惊愕地看着他：“明阳，你疯了！你真的要留下来吗？”
封明阳道：“坦白说，其实我也不一定是想要留下来，就是……而是……害怕出去，不敢出去。”
苏颜奇道：“为什么，你害怕什么？大家都出去，唯独你不敢，有什么不敢？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封明阳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我害怕失去你。苏颜，你知道吗，外面的世界很『乱』的，我们一旦出去，生活就会变得不稳定。外面人心复杂、世事多变，我怕万一……万一我们之间……”
“原来你怕这呀！”苏颜舒了口气，笑了起来，安慰他：“你放心，没有什么好万一的。只要我们真心相爱，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将我们分开，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封明阳道：“话虽如此，可外面海阔天高，比我好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你这么聪明漂亮，我却这么普通平凡，到了外面，肯定全天下的人都会觉得我配不上你……苏颜，求求你，我们别出去，别出去了好吗？”
“哼，说来说去，你还是这句话！”
苏颜突然又生气起来，大声道。
……
星光渐稀，圆月西斜。
说到后来，二人叙话渐少，争论却更甚更多，直至吵打哭闹。
另一屋里，灯烛未灭。杜文甫与林秋荧黑白交锋，第三盘对弈又已棋局将半。
杜文甫将西南角星位上的一个生死劫打胜，苦苦救回一片死子，终于松了口气，笑道：“想不到林掌门武艺卓绝，棋艺亦是不容小觑，他的孙女都这么厉害了得，若是他亲自上阵，这黑白之道，杜某怕是要甘拜下风了。”
林秋荧格格笑道：“杜丞相见笑了。你不知道呢，比武功，我自是不及我掌门爷爷的万分之一，但要论下棋，我掌门爷爷可就大大的不如我了。
“我爷爷常说，我对棋道的领悟才能如此之高，如果去修仙练道的话，定然会大有所成。不是我吹嘘自己，在遇到你之前，在这黑白之道上，我可是从来没遇到过对手。想当年，我十一岁那年在蜀山‘比棋招亲’，呵呵，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吗？整个蜀山派的年轻男弟子们，都被我蹂躏得惨不忍睹！”
她轻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说道：“小楼那边，动静越来越大了。”
杜文甫笑道：“准是心思不统一。我早料到，小阳那浑小子是一定不肯出去的。”
“要不我们过去劝劝？这棋局，改天再下吧？”林秋荧不禁有些为小楼上的二人担忧。
杜文甫挥挥手：“不必，不必，随他们去吧。小阳我最了解，他若是真不肯出去，怎么劝也是徒劳。至于苏颜，你也知道了，她要回外面的花花世界去，这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事。”
他也举手落下一子：“说起修仙练道，这芳华域之中倒是个极佳的地方，我亦常慕此道，一直有心为之，无奈总有俗事缠身，这才搁置了。我已定下主意，等明天人们都走了，我也不必再做文教之事，即可仙鹤闲游，访洞寻仙去也。”
“那可不行！”林秋荧抬头道，“你云游去了，谁来陪我下棋？我一个人岂不是寂寞得慌？漫漫仙途，你得带上我。”
杜文甫笑道：“如果你愿意随行，又不介意与方公子同行的话，那也无妨，我呀，对你是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唔，如果小阳不随苏颜出去的话，他也必须与我们一起走的，我们若远游，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你说方红渊吗？他也去呀！”林秋荧不忧反喜，“有他同行更好，他武功那么高，这芳华域里到处透着古怪，万一我们在寻仙路上碰到个山精树鬼什么的，有他在，我们就不用害怕了。”
杜文甫正『色』道：“我可不是说着玩的，我与方公子已约好了，明天清晨他便过来，与我一齐云游去了。这芳华域这么大，我得趁有生之年，好好见识一下各处的风光。”
林秋荧笑道：“我也不是说着玩的呢，你们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们总不能让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吧？看招，我要三三进角了！”
说着啪的落下一子，果然点在了另一角三三之位。
夜至初分，小竹楼上，苏颜冷冷丢下了最后一句话：“封明阳，明天一早我去寨里等你，大家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候走，来不来随你！”
说完气呼呼地下了月台，回到楼下，进屋拴门睡觉。
封明阳呆在月台上，怔怔说道：“你终于还是一定要去的吗……”
这句话，苏颜已经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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