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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钟黎英笑道,“我在那边一待就待了十年,淮越在那里当兵的时候我还没走呢,他这军龄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
“哦?”严真顿时来了兴致。
“那时候淮越在侦察连里还是个排长,你席伯伯也不知道他,更不知道是顾老爷子的儿子。后来全军举行了一次军事技能比赛,你席伯伯团里有一个兵创了越五百米障碍的纪录。你席伯伯一高兴,就把这个兵请到家里吃饭了,我这才算正式认识了淮越。那时候他也才在侦察连当了两年的兵而已。就算是他的家庭,我们也是过了两年才知道,你说这人能不能藏!”钟黎英欷歔不已。
严真笑了笑:“他大概是不想靠家里吧。”当兵的,大多都有些傲骨。
客厅里,顾淮越径自端起面前的一杯茶。
席少锋闲适地靠在沙发靠枕上,端了端鼻梁上的眼镜,一双眼睛仍不失锐利地打量着顾淮越:“什么时候的事?”
没头没脑的一句,不过顾淮越还是听明白了:“早了。”
席少锋笑了笑:“要不是那天在草原上看见这两人,恐怕你小子还瞒着呢。婚礼也办了?”
“没有。”他简短地回答了句。
“没办就这么耗着?”
这架势完全赶上顾家老太太了,顾淮越还真有些头疼:“证已经领了,婚礼就慢慢来吧。”
席少锋既是他的老首长,又是他的长辈。私下里,顾淮越是要叫声席叔的。几年前他刚去特种大队的时候,还是席少锋亲自送他到基地的。
后来联系就少了,特种部队本来就对保密要求严格,基地内部个人通信器材完全受限,拨军线能找到人已经不错了,更别提老首长和老兵叙叙战友情了,直到六年前顾淮越忽然调回了B军区某集团军。
回过神来,席少锋也不打算继续盘问顾淮越,想起正在楼上折腾的顾家小崽子,他的神情又是一凛:“我听你妈说,你每年都带着儿子在B市过年,怎么就没见你来过家里?”
“这不是怕麻烦吗?小家伙爱闹腾,吵到你们二老就不好了。”
席少锋对他的答案很不满意:“我们不怕麻烦,你要是把小家伙留这儿多陪我们几天我更高兴。”
“是。”顾淮越淡笑了下,“以后常来。”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席少锋喝了一口茶,换了话题:“年后有次大演习,这个你听说了吧?”
“听老头子提过。”他低头,看着面前的那杯茶,好让别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席少锋也不跟他打哈哈:“那D师师改旅的事你听说了没?”
顾淮越一本正经地说:“那是传言。”
席少锋摇了摇头:“军区里有这个意思,不过现在还在决定的当口。真要改了,怕是D师一众上下不好接受。”
顾淮越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沈孟川就是为了这事找您?”
“不止。”席少锋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无奈地看着顾淮越,“他要求,参加年后的演习。”
语罢,顾淮越沉默了,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的喊声,开饭了。席少锋站起来,笑着拍了拍顾淮越的肩膀:“行了,先去吃饭。”
满桌子的菜,其中有一半都是严真的手艺。
席少锋颇为意外地看着严真:“哪些是你做的,指指我尝尝!”
严真挪了几步,将餐桌转了转,几个精致的菜盘就停在了他的面前。席少锋挑起筷子尝了一口,眉毛顿时挑得老高,严真也就跟着紧张。
钟黎英笑着拍了一下老头子,嗔道:“你别吓小真了,我尝了,对付你这杂拌胃绰绰有余!”
其实不光席少锋一个人意外,顾淮越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细嚼慢咽,顿觉味道鲜美无比。他看了眼正在帮珈铭布菜的严真,嘴角微微翘起。
饭吃到一半,客厅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钟黎英立刻起身去接电话,是找席少锋的。她扣住听筒,给他做了个口型:“沈家那只猴子!”
席少锋这时眉头又皱起来了:“说我不在!”
这嗓门一吼,是别想骗电话那头的人了,钟黎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淮越笑了笑,放下筷子:“您老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沈孟川这人您还不了解。”
席少锋挑了挑眉:“躲得了一时是一时,一个师改编成一个旅是件大事,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几条中华就想从我这里套个口风,我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吗?”
一句话说得在座的人都忍俊不禁,钟黎英忙觑他一眼:“闭嘴吧,你!”
因为有沈孟川的电话搅局,这一顿饭可以说是吃得热闹非凡。饭后又聊了一会儿,三人打道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十一点了。
深夜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天气冷,也就没让二老出来送。严真牵着顾珈铭的手等着顾淮越把车开过来。雪花落在身上,不一会儿就化了。还是车里暖和,严真上了车,紧紧地关上车门。小朋友一上车就自发地蹭着她的腿睡过去了,严真只好把脱下的外套披他身上。看着这没心没肺的小家伙,严真忍不住嘀咕一声:“小坏蛋。”
然而一抬眸,视线恰与后视镜里顾淮越的视线相遇。他从那里面凝视着后座,嘴角有着还未抹去的笑意。严真慌忙低下头去,不敢长久地与他对视,就好像心里有鬼一样。
雪天,顾淮越把车的速度减了下来。只是刚拐过一个弯,两道光束毫无预兆地从那头照了过来,随之响起的还有喇叭声。他猛然踩了刹车,车子刚停稳,一辆越野吉普就擦着猎豹车身而过,没有丝毫迟疑。严真护住顾珈铭的脑袋,匆忙向外瞥了一眼,看见了吉普车驾驶座上的人,竟然是沈孟川!
透过后视镜看着迅速消失的吉普车,顾淮越的表情倒是很平静,停顿了片刻,又踩了油门迅速离开。
在严真的潜意识里,似乎从她见到沈孟川的那一刻起,就能察觉到他对顾淮越那似有非有的敌意。再经过刚刚那一幕,她更感觉,这两人之间是在针锋相对。这让她有些奇怪。
沈孟川这种人,应该是虽然横行霸道但确实是有真本事的人。相比之下,顾淮越比他要沉稳一些。
严真想不通,这两个人有什么好较劲的。
大概就是父亲说的那样,军人佩服强者没错,可真当强强对峙的时候,就谁也不容易服谁了。
果真是骄傲得要命!严真摇头笑笑。
“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把严真惊回了神,她一转身,看见顾淮越从珈铭的房间走了出来。
“珈铭睡了?”
“嗯,睡得打雷都叫不醒了。”顾淮越说着,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怎么还不休息?”
严真微微一笑,握紧了水杯:“我只是刚刚想到一件事。”她直视着他,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去草原的时候,我们误入了D师的驻地,还是沈孟川打电话让姜松年来接的。”
“哦?”顾淮越有些意外,因为上一次在草原的时候没听她提起,不过对于沈孟川,他倒是习以为常了,“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他好像不知道我们两个的事。”至今严真还记得他那表情,想起来她都会觉得胸闷。
顾淮越喝水的动作顿了顿,他侧目,看着严真,只是她低着头,让他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做得不足,而这些不足或许会让她感觉到自己不受重视。
实际上这不能怪沈孟川,他们俩是同一个军校的同一届学生,更巧的是专业一样,都是指挥系,到最后干脆连辅修的专业都一样。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所以两人难免有针尖对麦芒的意味。这种暗地里的较劲一直持续到军校毕业,顾淮越去了西藏军区当兵,沈孟川直接调到了B军区A师侦察营,直到六年前他调回来,调回A师。本质上两个人不太一样,他经历过太多沈孟川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所以看上去要比沈孟川更加沉稳、理性。席司令评价说他适合带兵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他在任何情况都可以保持理智。只是有一点他不及沈孟川,那就是热情。他的性子,寡淡得过分了。
“沈孟川是我军校的同学,不过军校毕业之后就没再联系。”还是六年前他调回A师之后见的毕业之后的第一面,不过那也算是两人针锋相对的开始吧。
“那他,知道你前妻去世了吗?”
严真试探地问,顾淮越则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顿了一下才答:“不知道。”这件事,就算放眼全军,知道的人也没几个。
严真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她握了握手中的水杯,又凉了,凉到了心底。她似乎问到了不该问的问题,触到了不该碰的雷区,因为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暗淡。
“抱歉,我——”
“没事。”顾淮越揽了揽她的肩膀,接过她手中的水杯,“早点休息吧。”
“好。”严真低头敛去所有的情绪,她心里明白,自己今晚估计又要失眠了。
虽然已近年根儿,可这大院的家属们还是能在睡梦中听见装甲车、坦克车驶过的声音。士兵平时即战时,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今天顾淮越要值班,所以他一大早就起来了。严真也早早地就将餐点端上桌,等顾淮越洗漱完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桌边给小朋友倒牛奶。
看着满满一桌的早点,顾淮越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他看了严真一眼,发现她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便问:“昨晚没睡好?”
“还好。”严真一边盛饭一边说道,“先吃早饭吧,今天你不是要值班吗?”
“好。”
虽然时间有些紧,可顾淮越还是坐在餐桌前迅速吃完了早饭,临走前他对严真说:“今天有到市里的班车,需要什么东西可以直接去买。”他昨天已经把服务中心的东西搜刮遍了,要不是服务中心的梁嫂子“含泪”恳求他留下一点、让她自己兜回家,那他肯定就扫光了。
“好。”
严真目送他离开,回过头来看顾珈铭小朋友。只见小朋友一边叼着一个煎好的溏心鸡蛋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嘴里嘟囔着:“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
严真拿勺子轻敲了下他的脑门:“吃饭!”
她得努力让自己别胡思乱想,得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