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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逛希陵市吧。”
叶花执的名字在软件上被打上叉号时，已是夜晚。
向景戈一直坐在那里低着头没有说话，几乎要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时，被郑纪欢的这一句话惊醒。
“你说……什么”
“明天，要不要花一整天时间把希陵市逛遍”郑纪欢平静地说，那丝毫不像是一个即将赴死之人的态度，“然后到晚上，你就杀了我。”
……！
要我亲手杀了他吗……
向景戈无法想象。他以为郑纪欢会像叶花执那样直接自杀，这样他多少还能好受一点。
“不……我不想杀你。”
他真的不想杀郑纪欢。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也在自己面前离去。
但郑纪欢依然坚持着他的想法。
“杀了我，不就能斩断你最后的动摇了吗。而且，如果是由你来结束我的生命的话……我不会后悔。”
“在最后的一天，让我们……重新走一遍吧，过去的路。”
向景戈看着他。
而说出这些话的他，那样的表情里，只剩下了坚定的决意。
……
就像真的重新回到了那一天一样。
向景戈想，这或许会是他在整个希陵市游戏中，在这三个月的挣扎中，最难以忘怀的一天。
他的心情无比沉重。
过得慢一点吧，太阳不要落下啊。
但走在他身边的搭档摘下了口罩，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
“啊，居然还在呢。”
一号庇护所旁的那个早已空无一人的超市，透明的伞还被摆放在货架上，似乎落了些灰尘，安静地躺在那里。
郑纪欢抬手操控那把伞悬空了起来，手一指，伞尖便飞向了向景戈那边。
他没有躲，于是伞在他眼前急停下来，落在了地上。
他想起，这是郑纪欢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景象。当时自己还慌慌张张地拿着相机挡住，那个人就这么走了过来，说着什么“人类观察实验”，以及“我很看好你，要不要一起做任务”。
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晰。
“别再露出那么沉重的表情了。你可是我们的希望啊。”
郑纪欢捡起伞，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还能看到他面容的最后一天，为什么不能好好珍惜呢
在他死前，不要让他遗憾，也不要让自己遗憾啊。
向景戈想了很多，但最后还是露出了笑容。
“嗯，我知道了。”
太阳挂在正上空，夏天已经到了末尾，气温却仍然很高。二人在街道的树荫下乘凉，向景戈看着点点光斑穿过了浓密的树叶，洒在水泥地面上，随着微风而轻轻地摇动。
对面便是那大门紧闭的校园，他们一起做的第一个任务，“盛思园中学”的入口。
“现在知道了真相之后，才能真的体会到那家伙的痛苦啊。”
郑纪欢指的是谁，向景戈自然知道。身体和灵魂被埋在了地底，拼命乞求的声音隔着文字筑成的高墙，没有人听到。
“……每个人都是一场深刻的悲剧。”
向景戈这样说道。
“可能也包括我们。”
“所以，你是要终止他们吗”
他抬头望天。
“嗯，不过大概……不是我来终止吧。”
郑纪欢却从裤子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张早已被揉皱、边角都被无意中撕出了裂痕的纸。
“——要不要加入我们宇宙法则”
他笑着说。
“你……”
“开玩笑的。‘宇宙法则’，也已经不存在了啊。”
但向景戈接过了那张宣传单。郑纪欢曾经带着它和自己的理想走遍了所有的地方，他的信念凝聚在上面，他不得不承认那光芒如同长存的恒星。
他曾是多么闪耀的一个灵魂。
“但是如果他们还在，应该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吧。”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向景戈对宇宙法则的感情，是敬佩占了大半。
“已经到了今天……向景戈，我说啊。”
郑纪欢突然想把自己的过去说给他听。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那些令他迷茫和痛苦的往事，但唯独在向景戈面前，他感到，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
因为他是向景戈啊。
“……你想说什么”
“大概是……一个救了我的人。”
他这样回答。
向景戈和老师很像，他居然在这两个人身上找到了共同点。
“在我小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她教我很多东西，我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应该是她的功劳吧。”
“她不在乎我的身份，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什么财阀的少爷看待。她看到的是真正的我……那是我最珍贵的一段回忆。我记得，我第一次离家出走结果迷路，她救我出来的时候……”
郑纪欢微微低头，“给我披上了蓝色的外套。”
“那……后来她怎么样了”
向景戈总感觉对方陷入回忆时，神色带着一些悲凉。
“她死了。”
郑纪欢平静地回答。
“为了救一个被歹徒绑架的高中生，还是实习警察的她……就那么牺牲了。”
“那个高中生就是姬正。”
“所以我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特别恨他。后来我才想通，这不是他的错……可是在我对他说这句话之前，他也死掉了。而且是被我杀的。”
那个忠心到甚至有些偏执的保镖，是因为这件事才……
但为时已晚。
一切都好像来不及了，向景戈总是有这种感觉。他没有对格兰琪说出“你没有错”，没有见到森诗启最后一面，没有……
也没办法挽留住自己仅剩的他。
“说出来就感觉轻松多了呢。”
有风拂过，将他披在身上的外套吹起。
“……继续走吧”
……
被当成过“幸存者基地”的偏远建筑、休息日时曾一起度过的电玩城、被偷袭过的那条街道、在探索迷宫前进行特训的所有地方……
“还是不知道邱研是谁呢，不过你当时也推理得很好啊。”
“我之前在这里给陆宇寰作弊抓了好多娃娃，现在还堆在他的房间里呢。”
“你帮我挡过那个飞镖，还记得吗”
最后，他们回到了六号庇护所旁。
太阳也即将落下。
“以我的体力走这么多路应该早就累倒了，不过和你一起的话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郑纪欢还在笑着。
但向景戈开始惧怕黑夜的到来，想拖延一秒，然后又一秒，时间不要这么快就流逝啊。
我真的很舍不得他。
“看来也到时间了。”
暗色里望向自己的那双异色瞳，似乎氤氲着泪水。
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不知道，他无法解读。
但郑纪欢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现在，就动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