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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微只是坦然跪立着，启曜冷笑连连，声音如同碎冰般直割人心：“好好好，你不走，朕走！”
启曜无视式微的存在，大步流星的向殿外走去，衣袖扬起的风让式微的面颊有些微微的疼，她隐忍了许久的眼里，终于一点点涌上泪眼，但式微却是仰头，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一滴。
毓宸宫。
太后幽幽醒转，目无焦距的看着宫内熟悉的一切,口齿间还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太后的视线依旧是模糊的，尽管她极力想看清，却还是模糊的阴影，她只能借助平日的经验，来判断面前的来人。
“娘娘，皇上身边的小南子来了。”向岚语音低沉，却是听太后我心头一颤。
太后强作不在意，只淡淡道：“这个时候，他不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却到哀家这里来做什么？”
“娘娘—”向岚喉间哽咽，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了，让他上来吧。”太后合上眼，半响才轻轻道。
听得珠帘响动，小南子应是进殿了。
太后睁开双眼，小南子打尖行礼道：“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他的怀里握着一轴圣旨，纵然太后的视线已经看不清楚，但那亮灿灿的明黄色，还是深深刺痛了太后的双眼。
太后心中无言叹息，并不说话。
小南子见太后面色平静，一时间反倒不知如何开口，犹豫了半天，方才喃喃道：“太后娘娘，皇上让奴才问您一句话。”
“哦？”太后唇畔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是什么话？”
小南子跪在地上，低低道：“皇上让奴才问您，福妃娘娘的死和您到底有没有干系？”
顿一顿，小南子接着道：“娘娘，皇上说，只要您承认是您—”
说到这里，小南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犹豫良久，还是说了出来：“只要娘娘您承认是您戕害了福妃娘娘，这圣旨便不宣读，若是娘娘不承认—”
小南子欲言又止，太后却是将启曜的意思听得十分分明。
太后莞尔一笑，嘲讽道：“哀家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
“娘娘。”小南子痛心疾首道，“皇上差奴才来问您这句话，就是因为皇上还念着旧情，想给娘娘您一个台阶下，可，娘娘，您何必将什么事都揽在自个身上呢，若是这样，奴才这旨意就不得不宣读了。”
“读吧。”太后挥挥手，淡淡道，“哀家倒想听听，皇上的旨意是什么？”
“小南子。”向岚终是看不下去了，一脸薄怒，出言阻拦道，“太后娘娘平日里是如对你的，你都忘了么，若不是当初太后娘娘说话，你早就被大总管给打死了，早知你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娘娘何必在你身上费工夫，奴婢真替娘娘感到不值！”
小南子眼圈有些泛红，委屈道：“奴才在皇上身边当差，本也是将头系在裤腰上过日子，奴才一方面要顾及着皇上威严，一方面又要顾及着太后的恩情，着实难做啊！”
说罢小南子似是下定决心，咬咬牙，抬头道：“得，今日之事，奴才就全由着自己做主了，太后娘娘方才的回话，奴才就当是耳拙，听岔了！”
“行了，小南子，你的忠心哀家心领了。”太后幽幽道，“皇上何等的精明，你以为这样的诨话能瞒过他吗？”
“娘娘。”小南子头磕得连连作响，“为了娘娘，小南子即使豁出命去，也再所不辞！”
“好了。”太后黯然道，“你若真想报答哀家，便宣旨罢。”
“这—”小南子求助似的看向向岚，太后见状，对上向岚的眼睛，固执道：“念！”
小南子哆哆嗦嗦的展开圣旨，语音哽咽：“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后戕害妃嫔，毒害龙嗣，罪不可恕，念其辅政有功，鞠躬尽瘁，免其死罪，撤去皇太后封号，降为太妃，无诏不得踏出毓宸宫一步，钦此！”
太后眼角有泪缓缓滑落，苦笑道：“本宫谢皇上恩典！”既然已经不是太后，自然再也不能自称哀家了
“娘娘。”小南子泪流满面道，“奴才对不住您！”
“小南子。”太后轻笑，“你去回皇上，本宫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先帝，特请求死后迁出妃园，葬于宫外。”
小南子大惊：“娘娘，您连玉牒名分都不要了吗？”
太后有些迷离道：“本宫一生都为这皇宫所困，只想死后能得自由身，再者，人都死了，还要那些名分做什么，本宫这点心愿，想必皇上会成全的。”
太后接着道：“小南子，你最后再帮本宫传一次话，本宫没有其它的牵挂，唯有一样，便是启荣公主的婚事，启荣公主心系纳容舒玄，本宫之前已经赐下懿旨，许其二人婚事，不管怎么样，启荣到底是皇上的妹妹，希望皇上体恤启荣的痴心，不要废弃本宫之前的旨意，除此之外，本宫再无要求！”
良久，小南子点点头，默默退下。
向岚哭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呀，您的一片苦心，皇上不仅浑然不察，还对您恨深至此，您当真一点不委屈，不难过吗？”
太后的眼中有些浑浊，似是泪光，太后摇摇头：“本宫早就说过，只要皇上安好，本宫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绝无怨言的。”
太后握住向岚的手，哀哀道：“向岚，本宫也怕死后，一个人太寂寞，你可否答应本宫一事？”
向岚点点头，泪如泉涌：“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奴婢都答应！”
“本宫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他。”太后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喃喃道，“本宫不想死后，喝了孟婆汤，会将他忘记，本宫好怕忘记他。”
我定定的看向向岚：“所以，向岚，本宫大行那一日，你一定要记得，将他的那幅画像，和本宫葬在一起，本宫生前不能和他相守，死后能与他同穴，本宫也不觉遗憾了。”
“娘娘。”向岚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奴婢不许您说这样晦气的话，只要您按时吃药，一定会慢慢痊愈的。”
太后淡然道：“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知道。”
太后看着窗外凋零的树叶，怅然道：“只是这一次，再不能等到桃花开了。”
太后移回视线，握着向岚的手更加了些气力：“向岚，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人，式微那孩子，是个好姑娘，只是她还没有被逼到绝境，尚且不知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对皇上，本宫死后，你代本宫好好提点那孩子，由你在她身边，本宫也能安心了。”
“娘娘，就算没有奴婢，皇后娘娘也一样能自个走出困境的。”向岚似是有意避开太后这个话题，太后心中一颤，难道她想—
可太后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拍拍向岚的手，轻轻道：“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切不可做傻事。”
向岚不置可否道：“娘娘，药该煎好了，奴婢给您盛来罢。”
“向岚—”太后唤住向岚急于离去的背影。
向岚转身，我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只变作一句：“让皇后今儿晚上到本宫殿里一趟。”
向岚点点头，随即快步离去。
太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长长叹息，向岚性子倔强，一旦她自己决定了的事情，我再如何劝解，也是无济于事。
太后闭上双眼，心中默念：何大哥，原谅我，到最后也不能告诉曜儿，这孩子的生生父亲是你，我只能带着这个秘密长埋于地下了，你在天之灵，可会怪我？
安息香的味道缓缓散开，一室哀伤。。。。。。
入夜，太后的病情再次出现反复，温太医开来的药方，显然已经压不住太后的发作次数了。
“娘娘，您怎么了？”向岚眉头紧蹙，轻轻拍着太后的背。
胸腔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热气，太后只觉得泫然欲吐，向岚忙拿来玉钵，太后直吐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只觉得头部愈加沉重，整个人的气力正在慢慢消失。
向岚拿石青色蟒纹枕给太后垫在身下，将被子复又给太后小心翼翼的掖好。
太后气息微弱，艰难的问道：“皇后来了吗？”
“已经去请了，总在这会子就该到了，娘娘宽心罢。”向岚安抚道。
太后点点头，不敢闭上双眼，也许人老了，心中总有有些害怕，害怕自己这眼睛一旦闭上，就再也醒不来了。
听得帘布响动，宫婢进来通报道：“太妃，皇后娘娘到了。”
太后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向岚会意道：“快请皇后娘娘进来罢。”
式微快步进得殿来，坐至窗前，眼睛微红，哽咽道：“太妃！”
“好孩子。”太后吃力的覆上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太妃。”式微的紫色衣袖微微颤动，神色哀楚。
太后见式微欲言又止，这才惊觉，并不是式微手凉，而是因为自己发着高烧，所以温度远远高于常人的罢了，太后垂下眼帘，掩饰住嘴角一抹凄凉的笑意。
众叛亲离，这就是居高位者的下场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