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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三喜喊我起床的时候，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石头，石头在我胸前捂着，带着一丝体温，摸起来很舒服。 可惜白天不会发光，我有些担心的拿着它，把头埋到被窝里，黑暗中，它又开始慢慢有了光泽，最后都有点耀眼，我才心满意足的用黑布包好，起床。 三喜给我准备好了洗脸水，帮我洗完脸，又给我梳头。 三喜是父亲在北平给我买的小丫鬟，年龄比我大十岁，圆圆的脸，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我有时会喊她虎妞。 可她不爱听，每次我喊虎妞的时候，她就别过身假装没听见，等到我喊三喜了，她才会笑着哎一声。 我有时也会学着姆娘的腔调，说一句:“三喜，你这个小丫头，耳朵真是成精了，喜欢的就能听见，不喜欢的就完全听不见了。” 三喜听了，就会咯咯的笑个不停，两颗小虎牙熠熠生辉。 其实我和三喜关系很好，家里除了父亲和姆娘，三喜能排第三，比我的三个哥哥位置都靠前。 因为离了三喜，我什么都不会，连出门都出不了。 走到哪儿，都有三喜领着。 这次回老家，佣人里面，除了服侍姆娘的陈阿嬷跟着，就只带了三喜。 三个哥哥的丫鬟一个也没带。 三喜说:“那是因为老爷、太太喜欢你，你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所以走哪儿，都要有人伺候你。” 我不懂什么是掌上明珠。 三喜解释说:“就像你手上这块会发光的小石头，因为你很宝贝它，所以天天拿在手上，生怕弄丢了。” 我一下明白了，我就是父亲和姆娘心中会发光的小石头，独一无二，世间罕见，几个哥哥都比不上我。 我开心的夸了三喜一句，说你解释的真好! 三喜被我一夸，也很开心，晚上灭了灯之后，很晚都没催我睡觉，任我看了半天的小石头，原来被当做宝贝的感觉是这样，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在老家的日子，我们呆的时间不长，因为父亲的假期有限，他在北平的一所大学任教，只有很短的假期。 在北平别人都叫父亲舒教授，在老家这里，大部分人却喊他二少爷。 我不懂，偷偷问姆娘，父亲为啥是二少爷? 姆娘红着眼说:“你还有一个大伯，他是大少爷，可惜早些年间得病去世了，你父亲排行老二，所以大家叫他二少爷。” 我不是很懂这些称谓，不过想到别人称呼我四小姐，仿佛又明白了一点，就像二哥，别人就叫他二少爷，二哥以后肯定会像父亲一样，因为他们都有同一个称谓。 我的小名叫妞妞，只有父亲、姆娘还有祖父祖母这样叫我，几个哥哥都叫我眸眸，这个叫法我不是很喜欢，每次他们喊的时候，我就会想到老牛饿了。 老家就有很多老牛，它们饿了的时候，就会哞哞叫，每次它们一叫，感觉就好像在叫我似的，让我有时会不由自主的答应一声。 因为这个我都不想在老家呆了，有时会问好几次姆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北平? 虽然祖母给了我小石头，我不应该让她伤心，但我真的不高兴。 结果真到了走的那一天，看到祖母的眼泪，我又心软了，哭着扑过去，抱着祖母说自己不想回北平，要留在老家陪祖母，惹得祖母嚎啕大哭。 就连从不流泪的父亲都湿了眼眶，拿出手帕擦了又擦，因为这个，回去的路上，父亲一直抱着我，安慰了好半天，开心的说，到底是舒家的女儿，还是认祖的。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见祖母，也是最后一次见祖母，因为后面我们再也没有回老家，祖父、祖母去世，我们都没有回去过。 原因当然是战争的原因，很多地方都去不了。 因为那块发光的小石头，我一直都忘不了那个只见过一面，最疼我的祖母，忘不掉离开时祖母的眼泪。 回北平之后，父亲抽空开始教我们认字，姆娘本来担心父亲白天上课，晚上回来教孩子太辛苦，想请一个先生上门来教。 但父亲坚持要自己教，他从外面带了一些课本回来，里面都是精美的插画，还有一些字。 开始念书之后，比之前辛苦多了。 晚上父亲教完，给我和哥哥们布置一些作业白天写，每天要写一百个大字，这让我很烦恼，姆娘让三喜监督。 感觉写的好累，我求三喜让我玩一会儿，三喜却死活不同意，说老爷晚上要检查，要是没写完，她会被太太骂。 任我怎么求她都没用，气得我几天都不理她。 后来三喜就去求了姆娘，一百个字分二次写完，每写完五十个字，就带我出去玩一会儿，姆娘答应了。 我和三喜又和好了。 有一次写完字，三喜带着我出去玩，其实就在家门口附近。 因为遇到一个熟人，她把我放到一边，和那个熟人聊了起来，几句话的功夫，结果一回头，我就丢了。 三喜吓坏了，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之后，便哭着回去求救，因为担心我被拍花子拍走了。 父亲和姆娘带着一帮佣人到处找我，最后出动警察，问了一圈人，才在一个戏班的后台找到了我。 当时我牵着一个青衣的手，非说这人是我姨娘，说什么也不肯松手，还要带人家回家。 因为姆娘说过，她有一个妹妹就是唱戏的，每天穿着漂亮的衣服，画着漂亮的扮妆，很让她羡慕。 所以我想带这个青衣回家，让姆娘高兴一下。 其实三喜和父亲也在戏台边上找过我，只是那会我被唱戏的扮装所吸引，站到了最前面，人又小，从后面根本看不见我。 因为这件事，三喜在姆娘门口跪了一晚上，我去求情都没用，还被姆娘骂了一顿。 第二天，三喜的膝盖都肿了，站都站不起来，也走不了路，我觉得很对不起三喜。 她躺在床上，我去看她，我把发光的石头拿出来，让她摸一下，求她不要生我的气。 这算是我最大的诚意了，这个小石头，我几个哥哥都舍不得让他们摸一下。 三喜惨笑着说:“四小姐，我不会生你的气，怪我自己没看好你，差点把老爷太太的宝贝弄丢了，幸好找回来了，要是真弄没了，赔上我的命，不，赔上我全家的命也还不起。”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赔上三喜全家的命，不过想到那天晚上姆娘阴沉的脸，我也有点害怕。
